2024-10-04 11:39:25 作者: 徐大輝

  「任醫生找我?」郁冬冬做完清掃工作向住院處A區的後院那趟北京式平房走去,路上她尋思任醫生找自己幹什麼,猜了猜,沒一個滿意的答案。

  到精神病院當勤雜工才知道任醫生有兩個辦公室,門診大樓二樓有一個,住院處A區的後院還有一個,任醫生叫她去的就是後者。去後院要經過工勤人員的辦公室,每天做完活計,到那兒洗洗,換上衣服便可下班了。

  田班長肥沃的身軀占據大半個窗口,她正透過幾淨的窗玻璃向外望,具體說就是看她。從今早一來上班,她便發覺田班長的目光有些異樣,是什麼一時很難說清楚。

  

  「她在我的身上尋覓什麼?」郁冬冬穿山越嶺般地穿過窺視者的目光,大腦閃現一幅圖景:幾隻長腿白色鳥在河岸的淤泥里搜尋什麼。「難道她對我起了疑心?」

  「你嘔吐了?」一進門任醫生劈頭便問。

  「沒,沒有啊。」郁冬冬覺得他的問話有點兒莫名其妙。

  「你臉色不好。」任醫生說。

  「剛才走的急了……心動過速。」她編造理由。

  「你說反啦,臉色蒼白仍是心動過緩。」任醫生眼光注視她,追加一句:「假如是這樣的話。」

  「你對她做了些什麼?」任醫生神情嚴肅得駭人,一改往日的無端地笑。

  「怎麼?」

  「明知故問。」任醫生嗆她一句,將一把剪刀扔在她的面前。「張冰冰她差點兒自殺。」

  「自殺?」郁冬冬大吃一驚。

  「我晚到一步,你們想知道的秘密就被她帶到另一世界去啦。」任醫生向郁冬冬說了她去給九床弄便桶發生的一切:

  郁冬冬在專心為九床收拾便桶的時候,任醫生給一患者做常規檢查,聽見張冰冰的病室有異常響動,他急忙趕過去,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張冰冰右手舉起剪刀正要朝左手腕刺下去。

  任醫生第一個反應就是跑進去攥住她的手,張冰冰沒與他爭搶,放下剪刀,頹然坐下去,泥塑木雕在那兒,一動也不動,淚水流過臉頰。

  「張冰冰你怎麼啦?你聽懂我的話了嗎?」任醫生一時思維混亂起來,懵懵然竟鬧不清與張冰冰的關係。他極盡努力鎮靜一下,她是患者,自己是醫生。

  於是,他盡到做醫生的職責。問她什麼她也不回答,一旁默默觀察,覺得不會有問題,才離開。

  於是,他要找郁冬冬談談。

  「你究竟對她說了什麼,我無權過問。」任醫生直言不諱道:「我覺得她還要裝瘋下去。」

  「任醫生,想必韓飛院長已對你講得很明白,我們在執行一項特殊任務……」郁冬冬把事兒挑明,誠懇請求道:「望您幫助我們完成任務。」

  「實際上你不說,我也猜著了,」任醫生朝窗外瞟一眼,她發覺他至少向窗外看不下十幾次。他的辦公室正對著通向工勤人員辦公室的一扇窗戶。他說,「你一定告訴她譚韶芬遇害的消息。」

  「是的。」郁冬冬沒否認。

  任醫生再一次向窗外瞭望,他說:「實際你們這樣做很冒險,弄不好張冰冰更不相信你們,一旦你們的行動被外人看破……」

  「您的意思是,醫院有人暗中盯著我們?」

  「一雙眼睛。」

  「什麼人?」她問。

  任醫生又朝窗外看一眼,說:「那雙眼睛現在正盯我們的梢,尤其是你。」

  郁冬冬通過任醫生的行為;目光老向窗外掃,便猜到了十之八九。她試探性地問:「是那個田班長吧?」

  「沒錯,是她。」任醫生說,「好在今天我及時趕到張冰冰的房間,倘若她舉剪刀自殺的場面被她撞見,會立即引起懷疑,那樣你們就麻煩了。」

  有一個疑問,郁冬冬必須問,清楚那件事的來龍去脈,無疑是對他們眼下做的事情有幫助,或者說眼下要完成的任務孰成孰敗,取決對任醫生說的盯梢實情的了解。

  「您說田班長盯梢,根據呢?」她問。

  任醫生笑笑,恢復了與人的因情緒所表現出的喜怒悲歡,在他的臉上此時此刻的笑,理解為有意識的表情。他說:「昨天下午,我發現她隔著圍牆與外邊的一高個頭男人竊竊私語什麼。」

  高個兒男人?郁冬冬無法從這麼簡單的人體外形斷定該人是什麼來頭,其目的是什麼?她問:「一男一女隔牆談什麼,是極其自然平常的事情,您怎麼就認為他們是……」

  「在你們來之前,再遠一點的時候,張冰冰剛入院,這個男人到醫院裡來過,還問過張冰冰的病情。再後來,他經常出現在那堵矮牆處。我感覺他的出現與張冰冰有關。」

  如此這般推測,還不能使郁冬冬完全相信。

  其實,任醫生的感覺應該說毫釐不差。牆外的男人是萬達派來的人,此人叫大旗。是名字,還是綽號?如果是綽號,高挑的個頭很像旗杆,因此叫大旗吧。

  大旗遊蕩在精神病醫院的附近半年之久,每每是通過誰或採取什麼方法獲取張冰冰的情況不清楚。大概每天進出A區到張冰冰病室的人都在他的視線里,也包括醫護人員。半年間他發現了什麼,向其主子匯報了哪些情況,外人很難知曉。

  昨天大旗向萬達講盯梢情況,說了這樣一個發現:「七天前來看張冰冰的一男一女中的女人,現在穿著醫院工勤人員的服裝,今天進了張冰冰的病房。」

  「女的,穿工勤人員服裝?」萬達警覺起來。

  「是,像似做清掃工。」

  萬達眉頭皺了皺,問:「大旗,我讓你弄清那對男女的身份,你辦得咋樣?」

  那天,穆楠生同郁冬冬來醫院,在特許進入A區,由任醫生引導去見張冰冰,大旗發現後,及時報告給萬達。

  「一男一女?」萬達狐疑。他聯想到近期的風聲,警方全力偵查譚韶芬市長命案,沒有進展,他們會不會在譚韶芬的女兒張冰冰身上查找線索?他指使大旗道:「你睜大眼睛給我盯住了,出現後及時告訴我。他們不出現,你摸摸他們的底,是幹什麼的。」

  大旗按照主子旨意去辦,暗地調查了,沒弄清楚。大旗知道沒把萬達交待的事辦圓滿,心總不落地,不為表現自己確有能力,機會在昨天突然來了,他看見,而且十分清楚地看見她的臉;郁冬冬向矮牆根兒的鐵垃圾箱倒垃圾時,大旗仔細打量了她,還記住某些特徵。

  大旗說:「眉心間有顆高粱米粒大小的黑痣。」

  道理說下力氣去尋找一個眉間長這樣痣的女人,應該說只要有時間,會找到的。問題是,張冰冰身旁出現身份不明的人,值得懷疑。倘若是警方人員,恐怕問題就複雜了,必須儘快弄清這個女人的身份。

  萬達問大旗:「精神病院你有熟人嗎?住院處更好。」

  大旗想了想,一個胖胖的人影在腦海雷電般地一閃。他說:「真有一個人。」

  「嗯?」

  「我的表大姨子。」大旗很笨的舌頭將他與君山精神病院住院處的田班長親戚或者沾親的關係,說得並不十分笨。他見萬達臉色滿意,說:「她很可靠。」

  「找她,今晚就找。」萬達說。

  大旗一想找田班長心裡美滋滋的。他們的關係,通過下面電話里的對話可見全豹:

  「胖姐。」

  「噢,旗杆,啥事?」

  「好事唄。」

  「那事不成,我沒心情。」

  「你想哪去了胖姐,見了面你就知道啦。」

  「不去,你又下套套我,那次,你也這麼說,歸齊(終)呢,你還不是解饞一回。」

  「我起誓,胖姐,真的事情很重要。求你啦!」

  「好吧,咱醜話說頭前,你要是變著法兒的套絡我,別說我急眼(發怒)折了你的旗杆。」

  「你也太狠了點,我渾身也只一根寶貝旗杆,折斷了,讓我拿什麼去愛你呀!」

  「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旗杆,老話怎麼說,有剩男,沒剩女。」

  「公園後面的林子裡見。」

  「葉子都落了,沒啥遮擋……」

  「胖姐咱今晚又不是干那事,怕人瞧見。」

  「那可沒一定,保不准我臨時改變主意呢!」

  晚秋的夜晚,公園樹林間很寂靜。踩碎枯葉的咕嗞聲,算是喧鬧了。

  完全出乎大旗的意料之外,他本想在說完那個事後,再繞到他們之間曾有過的美妙事情上去。可是未等他開口說話,就被肉乎乎的東西擠扁在樹杆上。

  「胖姐,我有點喘不上氣來。」

  「咋地,只許你壓迫我?就不興我壓迫你……」田班長力量壓向樹杆,她的舌頭靈捷且活躍。這是她身體最富誘惑力的器官之一,在一切沒開始前,舌頭充當先鋒。她還有兩個活潑的東西,手開始清除障礙。

  「在這兒?」他明白她的意圖,只是覺著環境不太合適。

  「咋地呀?你還少在樹杆上克……」

  好在他們倚靠的是棵老樹,經得起重壓,經得起衝撞。尚存的幾片枯葉被震落下來。

  「你找我幹什麼?」田班長在擦汗,氣還沒喘太均乎。

  「是這樣……」大旗說明來意……

  聽任醫生說那個男人與田班長接觸疑為是與張冰冰有關,郁冬冬覺得問題有些嚴重,必須將此情況趕快通報給穆楠生,研究下一步如何……她望著任醫生,認為他言猶未盡。徵詢的口吻說:「任醫生,你有什麼好的主意麼?」

  「我覺首你們要露餡兒,因此要快。」任醫生說。

  郁冬冬做完勤雜工的活兒,匆匆離開醫院準備找穆楠生,為爭取時間,她打輛計程車。開出不遠,她便發現有一輛夏利車尾隨。跟蹤?她想到了這一點。

  「左轉彎。」她令司機。

  「不行,單行線。」司機不肯。

  「聽見沒,左轉彎。」她的語氣不可違拗。

  「交警要扣駕照……」司機說,「真的不行。」

  「出任何事我負責。」郁冬冬從便裝衣服里掏出警官證,亮在司機面前,說:「我在執行任務,請你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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