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38:24 作者: 徐大輝

  今天是最忙的一天是不言而喻的啦,胡鳳鳴把要做的事按輕重緩急,排列一下秩序:與「鰹鳥」聯繫,尋問是否知道持226569手機的「老哥」是何許人也;到車管部門查黑色牌號尾數為四個八的卡迪拉克;中午要趕到世紀實業集團生態基地參加黨校青干班同學小聚。

  「再見爸爸!」丟丟整齊了去幼兒園的裝束,綴在背包帶上的小毛毛熊搖搖擺擺地隨女兒遠去,妻子章紅紅送丟丟,她在下樓時,叮囑他一句:「抽空看看嫂子,告訴她酸菜我帶她的份了。」

  「哎。」胡鳳鳴答應。

  妻子章紅紅說的嫂子指王錦萍。秋天生活在東北的人們,漬(醃)酸菜是藍河的傳統。可有個沒什麼科學道理,確實存在的現象:將大白菜放在陽光下曬蔫一點兒,修理;去掉老菜幫子,用開水焯一下,放進缸或塑料桶里,添加涼水,等到發酵即成。如此簡單的操作,卻有人漬酸菜就腐爛,王錦萍屬於這個行列的人,因此她不能漬酸菜。趙澤明在世時,年年秋天接章紅紅過去給漬酸菜。他人不在了,王錦萍說她和兒子立警吃不了多少,用不了漬一缸。章紅紅就自家漬菜時給她帶幾棵。

  「該去看看他們母子。」胡鳳鳴心裡感謝妻子的提醒,一晃兩周沒去看他們。儘管今天的事堆成山,也要抽空去一趟。

  

  家裡只剩下他自己,開始做不可有第二者在場的事;給「鰹鳥」發簡訊。這是他必須嚴格遵守的紀律,鐵的嚴明的紀律。說得嚴峻點兒,這關乎到一個周密計劃的成敗,甚至於臥底人的生命安全。馮國強局長向他交代任務時,心情是那樣的沉重,眼裡涌動著淚水。他說:「『鰹鳥』為完成這項極度危險的任務,說她出生入死不為過啊!」胡鳳鳴還牢記馮國強局長的囑咐:「只有十分必須的情況下,方可與『鰹鳥』聯繫。」

  現在真的到了必須的時刻,槍枝被盜案重要的線索,是趙澤明生前經常聯繫的電話號碼和那個叫「老哥」的人。找到「老哥」那樁陳案就可能柳暗花明,真相大白。

  「『鰹鳥』是什麼樣的人,是男是女?在什麼地方?」胡鳳鳴接受任務時起便這麼想,答案是沒有的。

  他懷著崇敬的心情,開始給「鰹鳥」發信息。發出後,他手仍托手機,眼盯著屏幕,生怕回來簡訊看不到。事實上,「鰹鳥」收到信息也不可能馬上回信的,他(她)需要去查,即使早知道,還有個方便不方便回信的問題。

  「去查卡迪拉克。」胡鳳鳴離開家,直奔車管部門。

  正如他預見的那樣,卡迪拉克這種高檔轎車,在藍河可謂是鳳毛麟角,鶴立雞群的東西找到應當說不難。很快查出此車是康健藥材公司的,顯然是朱大賴子的座車了。

  「那天鄭軍看見開車的人是誰?」從車管所出來胡鳳鳴一邊開車一邊想:「如此高級的轎車,又是腰纏萬貫的老闆的車,通常是不會隨便借人的。那人可能是該車的司機!」他得出這樣結論後,決定先到康健藥材公司走一趟,瞧眼那輛車,確定無疑再做打算。

  也是巧啦,胡鳳鳴開車經過東方購物中心,發現那輛車在停車場停著,他開車過去,將車停在卡迪拉克對面的一個空車位上,坐在車裡監視。

  大約在二十分鐘後,一個手裡提箱洋酒的中年漢子搖控打開車門,身體斜進卡迪拉克轎車之前,胡鳳鳴看清了他的面容:四十多歲的年紀,一雙機靈、輕佻的眼睛,圓形下巴,嘴唇厚而上翻。

  卡迪拉克開走,胡鳳鳴跟上去,看他是不是最終回康健藥材公司。

  轉過一條街,卡迪拉克開向碧波大酒店,並在酒店對過的街道邊停下來,那人下車,提上洋酒,走進碧波大酒店。

  「奇怪。」胡鳳鳴心裡納悶,酒店門前有寬敞的停車場,他為什麼不直接開車過去,將車停得那麼遠?他在車上苦想著,等他出來,工夫不大,那人空手出來,顯然他把那箱洋酒送到酒店裡。

  卡迪拉克剛開走,胡鳳鳴發動車想跟上去。

  這時,一輛凌志400型轎車戛然停在他的車旁,姚勇搖下車窗玻璃,探出頭:「胡隊!」

  「姚勇。」胡鳳鳴也搖下車窗玻璃,同他搭話。

  「我看你在跟蹤那輛卡迪拉克。」

  「你小子嗅覺挺靈敏,什麼時候盯上我的?」

  「東方購物中心。」

  「喔,姚勇,你知道是誰的車子嗎?」

  「大名鼎鼎的康健藥材公司的經理朱寶貴的專車,嗨,胡隊你真不曉得?」

  「開車的是誰?」

  「他的司機,綽號三孩子。」姚勇問:「中午有時間嗎?我請你品嘗新疆菜,還有味美可口的正宗的饢,貼在饢坑壁烤的呢。」

  對維吾爾、哈薩克、柯爾克孜等族民間傳統主食的饢胡鳳鳴略知一二。饢,本是波斯語的譯音,意為「麵包」。他仿佛聞到了蔥花、芝蔴味道了,很遺憾地說:「今天中午不成,我們黨校青干班同學聚餐。」

  「那就改天再請你吧。」姚勇說完便開車離去。

  胡鳳鳴並沒立即開走車,坐在車上思索起來。卡迪拉克車順利查出,姚勇又證實開車人叫三孩子。往下要進行的是摸清三孩子的情況,然後安排鄭軍辨認,此人是不是投毒那個人,確定後才能採取行動。

  看看時間距離中午赴約會還剩下不到兩個小時,找鄭軍的事推遲到下午。

  「噢,去啟蒙星網吧。」他自忖道。想利用這點時間,去完成妻子的差遣,告訴王錦萍漬酸菜的事。

  往啟蒙星網吧走,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情緒雲塊般地飄進心房,本來因順利查明那輛卡迪拉克和弄清駕車的人,很敞亮的心裡,忽然暗淡起來。見到王錦萍,尤其是看到她那雙期待的目光;早日弄清丈夫自殺的真正原因;深深的歉疚。心頭湧起了無顏見她的感覺。

  也許,三孩子的出現,給趙澤明一案的真相大白帶來一線曙光,緊緊抓住這條線索,找到盜槍人……嗨,沒一點兒實質性內容,充其量是懸揣而已。無顏相見已故戰友的遺孀,是他心沉重的原因。

  啟蒙星網吧已面目全非,一塊巨大「蔬菜減肥美體店」的GG牌出現,醒目搶眼。

  「老闆,」一清瘦女孩迎上來,苗條身段無疑是最好的GG,可見此店經營者聰明。「為您的……」清瘦女孩杏眼瞟下GG牌上的字:二十元減一斤。

  「請問,原來的啟蒙星網吧呢?」他問她。

  清瘦女孩杏眼眯眯一笑,口氣軟綿綿像塊飴糖,「我兌下的這間租屋。」

  「噢。」胡鳳鳴撲了空,她兌了啟蒙星網吧,人可能在家裡,現在找她時間已來不及,為妻子報信的事只能朝後推了。

  世紀實業集團生態基地四季變換痕跡隨處可見:綠色攀爬性植物構築的綠蔭長廊一派凋零景象。葉子落去,莖蔓乾巴巴的死屍般的陳橫;籬笆上垂吊著的瓜熟了蒂卻沒落,搖搖欲墜在枯秧上,反倒給人垂死掙扎的不舒服的感覺;風將畦田裡某種菜腐爛的氣味送來。

  「您是胡隊長吧?」女人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是。」胡鳳鳴轉身見一個三十歲左右年紀、極漂亮的女人,他不認識她。

  「古總他們在桃花潭釣魚,特地叫我迎接您,我帶您過去。」漂亮的女人笑容可掬,說:「我們認識一下好嗎?」

  「當然。」胡鳳鳴朝她笑笑,說:「你已先入為主地認識了我……那麼,你怎麼稱呼?」

  「劉曉宇,世紀實業集團綜合部和這個生態基地的,拿你們公安的話講,是劉頭兒。」她幽默道。

  她在前引路,走路輕捷且快,不時地駐足等他。說:「向胡隊長請教個問題。」

  「請講。」

  「方才說我認識您,使用一個詞,先入為主。它的原意是……您是調侃嗎?」

  「喔,我這個人吶,正像我的中學老師批評的那樣,說你算術學的不好,語文也學的不好。」

  劉曉宇聽此話,爽朗地笑起來。

  遠遠可見一樹木掩映的池塘,挨水邊生長的緣故,樹的落葉很晚,仍鬱鬱蔥蔥地茂盛,仿古亭榭中有人垂釣。

  「那就是桃花潭吧?」胡鳳鳴想到古紀峰喜歡唐詩宋詞,說,「一定是你們古總命名的嘍。」

  「看樣子你很了解他。」

  「我們是同學。」

  「哦,今天你們同學聚會。」

  「這傢伙,善於引經據典,這桃花潭?」

  「胡隊長不是有意考我吧?」

  「哪裡,我對長話短說的玩藝一竅不通。」

  「你這樣評價詩的?」她感到很新鮮,重複一遍他的趣話,「長話短說。」

  「我們青干班有一個連鬍子都懶得刮的人,你說這傢伙竟擅長寫詩。有一天他向我道出為什麼寫詩,而不去寫掙錢的暢銷書,他說,兩行詩劃稿費等於小說一千字。」

  劉曉宇再次被他的話逗笑了。

  「因此這傢伙寫詩,老用『啊』字,你知道為什麼?」

  「激情飛揚,便用『啊』。」

  「錯,為多賺稿費呀!」胡鳳鳴說。

  他們的笑聲傳到水榭上,古紀峰聽見,向走近的他們倆說:「大老遠的就聽你們笑,瞧瞧,把魚都給嚇跑嘞。」

  「喂,肚子疼可別埋怨灶王爺。魚是嚇跑的,還是讓你給餵飽的?」胡鳳鳴不見外地反擊幾句,抬眼見亭子裡寫著李白的詩句:「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便靈機一動,說,「我向你傳授一秘法,給魚吟詩,它聽詩陶醉了,然後就爭先恐後地咬鉤。」

  「胡隊,你們公安不會是用此方法抓罪犯的吧?」古紀峰反唇相譏。

  ……

  大家聽他們雞叨架似的一陣神鵮,歸終,古紀峰先偃旗息鼓,他說:「我實實在在地需要你這樣的崩坑(辯才)大師,每和你鬥嘴一次,口才長進不少。好,今天獎賞你一隻烤羊腿。」

  「你們作證,古總可許了烤羊腿的願,他要是不還……」胡鳳鳴拉攏在場的同學,以壯大自己的陣勢。

  「你是小瞧我古紀峰,實話告訴大家,今天中午擺的就是羊宴。」他向劉曉宇說,「你給我的同學介紹介紹羊宴的情況。」

  「今天古總特意為諸位舉辦這個羊宴,之前專程派人到內蒙古科爾沁大草原,買來露天牧放的山羊,絕對綠色食品無污染。」劉曉宇娓娓道來:「我們特請烹飪技藝高超特級廚師主灶,大家可以品嘗地道的石火盆、炭火烤全羊。公元12世紀,蒙古人『掘地為坎以燎肉』,成吉思汗時代,行軍途中,烤整羊為食,並將烤羊肉帶在身上為行糧。到了元代發展為『柳蒸羊』,清代用烤制整羊招待國內外貴賓……」

  胡鳳鳴悄悄注視劉曉宇,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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