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37:19 作者: 徐大輝

  秋天像似很傷心,淚水漣漣,一直在哭泣。整座城市讓淚打濕,水汪汪的。多愁善感的街樹濃綠的葉子,風中撲簇簇二次落淚……

  偶然發現已故丈夫趙澤明血寫的遺言,被封存在王錦萍內心深處的遙遠往事,泉似地向外噴涌,沒有悅耳的叮咚,每字每句如淚般地哭泣出來。那一刻,痛苦正瀰漫她的全身,臉色蒼白,聲音發顫:「槍械庫被盜後,澤明停職在家反省,負責那個案子的紀局長叫他去說明情況幾次。我發現他的情緒一次比一次低落,心情糟糕透了。」

  

  趙澤明那天回來天正下著雨,早晨局裡找他去,邁出門起妻子的心便懸吊著,每次丈夫被叫去詢問她心裡都這樣。今天,她腦子裡老閃丈夫出事了的念頭;他被扣留、拘留,總之回不來了。因此從早晨到中午,大部分時間她就站在客廳朝陰面的小窗口,那裡可望見條小巷,丈夫每天要從那走回家來。

  眺望,她沒漏掉一個在這條小巷裡行走同丈夫體形相像的人。雨是九點或是十點下的。雨前有風,雲如塊黑布似地被風給扯下來,小巷兩側幢幢門戶,驟然就黑暗了。走進走出黑暗的人腳步匆匆,到底是先有五彩繽紛的傘先出現,還是先落了雨而後五彩繽紛,間或是雨與五彩繽紛同時出現,總之,小巷裡有雨絲抖動有五彩繽紛的傘移動。

  「澤明出門沒帶傘。」妻子站在窗前凝望被雨水洗滌的小巷時,自言自語道。

  從前,她似乎也很惦記他。刑警的妻子註定淌不盡河水般地對丈夫牽腸掛肚,上案子、蹲坑、設伏,尤其是追頑緝兇,哪個刑警的妻子心不提吊著。

  「但願他囫圇個兒的回來。」每每丈夫去執行任務,她默默地為他祈禱。願望終歸是願望,現實無比殘酷,最擔心的事,到底還是發生了。追捕毒販子,不甘束手就擒的被追捕者拋出枚手榴彈,生死攸關的時刻,他毫不猶豫地把生的希望留給了戰友。一個完整的身軀忽然間出現殘缺……望見他失衡的身軀出入小巷,她心就疼痛。這樣心痛的日子還沒有結束,便發生了槍枝被盜案,他是槍械庫的負責人,那夜又是他執班,負有難以推卸的責任。不僅僅是這些,恐怕還要追究法律責任。

  晃動在雨簾中的五顏六色稀少了,雨更大了。她覺著玻璃窗戶障礙著視線,便伸手推開它,一股裹挾著雨點的風侵略過來,扎骨寒冷使她打個寒戰。儘管如此,她也沒向後退身子,那樣就看不清小巷的景物。

  一個走路蹣跚、偏仄的身影出現在茫茫落雨中,她看清了除了那灰色休閒服再無其他顏色的身軀,高喊著:「澤明你大點步,都澆濕了。」

  聽見她喊聲他只揚下頭,並沒照她說的去做。仍然碎步於肆虐的風雨中。

  她急了,抓起雨具飛奔出去,到他跟前便用雨披子遮蓋住他。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丈夫臉上流淌的不都是雨水,還有那熱乎乎苦澀澀的東西。

  「澤明!」她擁抱住那個濕透了的身軀,期望用女性的柔情給他一點溫暖、安慰。一個神情落魄、被淫雨浸透的人需要這些,她想。

  他曾經享受她懷抱的溫暖,哪個夜晚哪般情形,他十分渴望溫暖,她給他了。可是此時此地,他如僵人一般,沒一點知覺似的。

  「澤明你這是怎麼了,你可別嚇唬我呀!」王錦萍臉上淚水肆流,她奮力搖晃他,「澤明!你說話呀!」

  「回家。」他終於開口。

  他們相擁著回到家裡,她想幫他換掉濕衣服,他拒絕了。自己到衛生間去,隨手閂上門,男人抽抽噎噎的聲音傳出。

  「澤明你開開門!」她叫門,不開,再叫還不開……

  「那夜的雨就像今天的雨,不停地下。」王錦萍一聲悠長的嘆息。她說,「澤明在衛生間內呆了一夜,第天早上他走出衛生間,同昨晚判若兩人,一掃憂傷、絕望的神情。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對我說:『帶立警去水上樂園玩玩』。這是我們早計劃好的事,我也沒往壞處想,高高興興地去玩,划船、衝浪……開開心心的。鳳鳴,誰能想到這是全家人最後一次歡聚,當晚他便服藥自殺了。」

  「他沒什麼反常嗎?比如……」

  「沒有。」王錦萍不便談夫妻生活的私秘細節。他們那夜克隆了數年前的新婚之夜,甜蜜,還是甜蜜。她說,「那一夜,不可磨滅。」

  她用不可磨滅婉轉了永訣前的夫妻之夜,應該說意味深長。胡鳳鳴聯想到了,他關注的仍是槍的事。他問:「一字沒提丟槍的事?」

  「我問了他。可他說都完事了,什麼事都沒有了。」她很後悔地說,「我怎麼就沒往別處想呢。瞧我有多傻呵。」

  「嫂子你認為他尋短見,是因丟槍?」

  「不全是。」

  「那是什麼?」

  「嗐,說來話長啦。」她似乎很不情願地說那段往事,他問,她只好傾其腔倒苦水,「澤明是孝子,為二老他什麼都豁得出去。他倆差不多同時發病,很重,母親手術。住院需一大筆錢,我們的積蓄很少。兩位老人呻吟刀子一般割他的心。幾天後,他弄到了錢,足夠給老人治病的。我問從哪弄到的錢,他說向朋友借的,一開始我想到了你。」她抬眼望他,繼續說:「他經常打一個電話,我翻看撥出和來電號碼記錄發現的。每次撥打或接這個電話,他的情緒有點那個。」

  「哪個?」

  「緊張,不耐煩。我說不準確。」她說:「我始終覺著他的情緒和突然弄到錢有關,這個電話影子一樣跟著他,一直跟著。在他走的那個晚間我們上床前,他一直在接那個該死的電話。」

  「你怎麼就斷定是那個電話?」

  「因為他打或接這個電話時,稱乎對方『老哥』。」她說。

  「你估計『老哥』是誰?」

  「不知道。」王錦萍目光飄向立櫃,說「澤明血寫的『我到陰曹地府也不會放過你!』,也一定指的是『老哥』。」

  「這個電話號碼你還記得嗎?」

  王錦萍隨口便說出:226569。

  趙澤明蘸著血寫的遺言和226569這個電話號碼,讓胡鳳鳴紛亂的思緒被捋順:趙澤明自殺的背後隱藏著更為複雜的故事,或直白為陰謀。

  查,查到這個「老哥」,趙澤明死因不但有新解,而且神秘的丟槍陳案也可望真相大白,殺譚市長的槍枝就可能找到來源。也許再查下去,便接近鮟鱇的隱藏地;老巢。他時時刻刻不忘肩負的「追鮟」重任。

  胡鳳鳴第二天便去市聯通公司,226569是他們公司開辦的通訊業務「本地通」,他要查出這號碼是什麼人使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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