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2024-10-04 11:37:22
作者: 徐大輝
「哦,真是稀客。」一築公司的經理孫威伸過手來,很隨便地同穆楠生握下手,準確說是拉了一下手,然後像撇東西似扔掉對方的手,說,「你這段肚子裡有油水,不饞,也就不照我的面。」他說著自己忍不住笑啦,他這時才注意到在場還有一位女警官,問:「這位是?」
「我們隊的警員,警花郁冬冬。」穆楠生介紹道。
「你好。」孫威這次沒大咧咧,很正規地同郁冬冬握手,尋覓一個話題,說,「郁?此姓不多見,滿族?」
「純粹的漢族,據我所知,上五輩兒都是漢族。」郁冬冬落落大方地說。
「哪個郁?」孫威抻長這個話題。他對感興趣的話題,總有辦法或由頭延續它。
「鬱金香的郁,郁李、鬱鬱蔥蔥的郁。」穆楠生搶著代答。
孫威灰白的臉布滿笑意,他對穆楠生說:「聽你這麼介紹,郁警官像植物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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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隊眼裡我是一棵小草。」郁冬冬在穆楠生的老同學面前委屈一句。
「哎哎,你可別小常寶見了小分隊似的,控訴我土匪罪狀……」穆楠生詼諧道。
如此開了一次調查的頭,很是令人愉快和放鬆。
「書歸正傳……」穆楠生剛一張嘴,話被孫威打斷了,他說:「咱們換個地方,我這兒老有人打擾,去茗茗怎麼樣,邊喝茶邊談。」
「主意倒是不賴,可你就咬咬牙,請我們去大連園海鮮坊得了。」穆楠生沒客氣。
「咬牙?至於嗎?一築倒下的水泥袋子撿吧撿吧賣了,也夠你造(吃)半年的。」孫威話說得氣粗。
「我知道你財大腰粗,扛禍害(使用)。不過,今天有我們女刑警在場,別一點尖端的菜,你就心疼膽痛的水泥臉。」穆楠生以老同學的語氣說。水泥臉是他對孫威的形象經典概括,時間早在中學時代。那時家庭生活不很富裕的孫威,很少食脂肪蛋白質類,菜色的臉灰暗,上面總浮層塵土似的,洗也洗不淨,穆楠生就來了靈感,形象地稱他水泥臉。若干年後,孫威搖身一變,大魚大肉充足後,又山珍海味,可謂腦滿腸肥。再看他的臉,今非昔比,已是油頭粉面。水泥臉再度被啟用,是孫威的一次請穆楠生喝酒,他問喝什麼酒,穆楠生說有茅台五糧液最好,度數高喝著有勁兒不上頭。好,上五糧液。穆楠生發現腰纏萬貫的孫威,兩眉間忽增兩道皺紋,心想你小子心疼錢是吧,今天非放量禍害你一把不可。點菜時孫威問他喜歡什麼,他更不客氣,說鯊魚翅羹、鮑魚不錯……孫威眉間的皺紋聚成團,紅潤潤臉膛在迅速褪色,多年不見的灰泥土臉再現了……他今天拿水泥臉的典故耍笑他。
「楠生今天你可勁兒點,只要大連園有的都可以點。我帶一本支票去。」
「一張足夠了。」
他們到達大連園海鮮坊,因未到飯時,環境很清靜。他們的包廂選在面向園內植物,這樣可更賞心悅目些。
「老同學,趁著明白,」穆楠生指喝酒前,說,「想向你了解一下藍河商貿大廈的情況。」
「唔,鬧心,太鬧心了。」談笑風生的孫威,收斂了笑容,慢吞吞地說,「你們來之前,我剛從韓副市長那兒回來,他狠狠地收拾我一頓,動用了爹對兒子的語言。」
「他是大廈的指揮者,你施的工,出了問題不找你找誰。」穆楠生像似不同情他。因沒順著他的話說,遭來郁冬冬一睃,相當於瞪。應該說他理解了她用意的大概其。但他不想用那樣的方式和老同學講話,他說,「你偷工減料,製造豆腐渣工程。」
「我孫威別的不敢講,工程質量敢說……」
「藍河商貿大廈你咋解釋,能自圓其說嗎?」穆楠生今天直往他的軟肋;疼處疤處上捅。
孫威的臉漲紅,嗓門子也發粗了:「可湯下麵,我也是沒辦法。」
何謂可湯下麵,穆楠生表示不理解其義,問他。
「一築歸誰管你知道吧,不是市政府,也不是韓副市長,是世紀實業集團。直白點兒講,上面畫好了圖,做好了預算,我只有領著施工的份兒。
「你這個經理還不是個空架子,擺設。」
「那倒也不是。」孫威否認他的說法,「權力還是有的,雖然集團公司財務指標定得很死,分毫不能鬆動。朝上爭取不成,我們視線下移。」
「哦,於是就鑽心摸眼兒地打施工環節的主意。」
「有什麼辦法呢?一築幾百號人,要吃嘛。」孫威不否認偷工減料、以次充好的問題存在。不過他還是說得不怎麼理直,他說:「小巧不嚴的,沒大弄。」
「上億元的工程驗收不合格,你還說沒大弄?大弄怎麼弄,前腳交工,後腳便倒塌,扶著牆領驗收合格證吧。」穆楠生的語言磨石磨了似的,犀利、鋒利。
「老同學,記得誰說的『大有大的難處』。」孫威一時想不起來誰說的這句話。
「王熙鳳,紅樓夢。」郁冬冬說。
「對,社會上風傳我這個一築經理可是呼風喚雨……其實呢,還不是大有大的難處。」
「不叫難處,叫難言之隱。」
忽然颳起了風,到底是秋天的天氣,說起風就起風了,連個招呼都不與誰打,勁吹你沒商量。那棵楸樹似乎還做最後的掙扎,但與之夏天的枝葉扶疏比,年老謝頂似的稀了薄了,並有枯葉飄落。看來誰也擋不住秋天的腳步向前走。
這是一頓不失豐盛,但三人都沒胃口的海味大餐。惟一對此感興趣的是郁冬冬飯後用紙巾包走一隻碩大的海螺殼兒,她認為把它放進魚缸內一定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