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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35:29
作者: 徐大輝
送妻子到家,王力偉說一位乘客定了車,回來可能不會早,晚飯也別等,和珂先吃吧。
「注意安全。」杜芳囑咐道。目送白色桑塔納遠去。
王力偉出車直奔淨月度假村,車停在七號別墅前。他透過鐵大門花格部分,蘇夢華慵懶在葡萄架下的藤條躺椅上,陽光從綠葉間篩落,在她身體上跳躍。她懷裡抱著一隻貴婦狗。
「萌萌,愛你的人來了。」她對頭有飾物的狗說。
「它?它是萌萌?」他驚異地說。確實沒想到萌萌是條狗,浪漫的彩虹虛幻起來,最後肥皂沫般地破滅。他沒看狗一眼,知道這樣會引起寵物主人的不愉快。事實上,他頂煩的動物類,狗排在第一位。兒時他有過一次屙屎被狗掏屁股的可怕經歷,狗是世上最混蛋的東西,幾十年他一直罵狗。
「瞧我這記性,你屁股上的傷疤……」蘇夢華想起雁灘樂府大酒店燈光中他臀尖那條多足蟲形的紅亮傷疤。
豪宅,王力偉只在影視劇中見過,對它沒有親臨其境的感覺。踏進蘇夢華的別墅,才真正理解豪華。
「宮殿。」他對豪宅的評價濃縮成兩個字。
「沒有愛,黑暗中的豪華還有什麼意義。」她倒杯洋酒給他,「力偉,你是陽光。」
「是嗎。」他說。洋酒味道他並不喜歡,在她連碰幾次杯後,干進去。她問他是否再來一杯,他說不喝了,她沒再勸。
「昨夜我沒睡好。」她說。
他發現她眼圈發黑,胸前明顯凹陷,人十分疲頓。她沒說沒睡好的原因,他猜到了。
「走,看看我們的『小島』。」她把雙人床說成小島,藍色的床罩,藍色的窗簾,連地毯也是藍色調的。邁進她的臥室,易讓人聯想到海,想到碧波中的小島。她說:「我在幾年前準備了這些東西,始終壓箱子底。等待我的白馬王子出現,今早我才換上它。」她的目光朝藍顏色逡巡一遍。
他走進藍色小窗,掀開窗簾,淨月水庫淺綠色湖面在眼前鋪開,形狀像一塊明鏡面朝上放著,太陽光在上面散射。
「黃昏時分,可看見鯉魚躍出水面飛翔。」她描述一天中庫區最美的景色。
一葉紅色小舟湖面上漂浮,像一片秋天的楓葉。他聽見水流中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看見那呼喚如魚鱗片一樣閃著亮光。他朝藍色波濤撲去,使出全身力量搏擊浪花,這情形一直持續良久。
「我濕了。」聲音隱隱約約。
他像漂浮的一隻紅螺,柔柔的水托舉著,感覺軀體下潝水光滑而溫暖。第二次在藍色中翻復,水流馥郁。
「香,真香!」聲音亢奮。
藍色最後把一切都淹沒了……
「我想拉開窗簾。」他說。
「你不喜歡,以後就甭撂窗簾。」她說,「常來偷看的是只巧燕。」
傍晚,全天課程上完,他問:「我走還是呆到晚上?」
「魚在飛翔!」她覺得他說得很虛假,沒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說,「我看過一本台灣的雜誌,為保持新鮮感,要在不同環境下做愛。樓頂、河水裡、野外……」
別墅里食物充足,晚飯蘇夢華做的,很清淡,她說一個男人床上勞動完煩油膩,喜歡清淡爽口的東西。
「他那樣嗎?」王力偉問。他指張光。
「做完……他見肉就吐。」她說,心不在吃飯上,計劃出下一次,「明天我們在澡盆里,後天去水庫邊,然後上頂樓。」
頂樓堆滿雜物,先前她去打掃一遍,選擇一塊地方,鋪幾張報紙。他心疼她:「水泥地涼,你別作病。」
「我喜歡!」
進行中,呼機響了,他看了看,說:「我兒子病啦。」
「力偉,」她死纏住他,「你停下我就得死。」
BP機又響,是急傳三遍,他沒接。
市婦幼保健院靜點室,今天像健康日似的,只一個患者掛吊瓶。
高燒的王珂躺在長條凳子上掛吊針,燒慢慢減退,他在藥的作用下睡去。
守護在珂病床前的杜芳,和老同學於大夫談中學時代的幾件趣事。說起杜芳為一女同學代寫情書。她倆禁不住笑起來。然後,談及各自的家庭,說到王力偉,於大夫閃爍其辭,面有難色讓杜芳看出來,說:「怎回事老同學,告訴我。」
「你還像讀書時當班長那樣凶。」於大夫怕杜芳,恐怕要怕一輩。她想了想,心一橫,說:「告訴你吧!」
昨天,於大夫值班。好久不見的老熟人蘇夢華突然站在她的面前。
「從外星來?」於大夫說。她們過去是同樓層對門鄰居,蘇夢華搬進別墅後,她們很少見面。平常她生病到市中心醫院,根本沒到過婦幼保健院就診。可今天這個病,必須找熟人,蘇夢華便想到了於大夫。她說:「蘇大姐,當富姐滋味吧。」
「別誇張我了,什麼富姐呀。」蘇夢華見屋內沒人,說,「小於,我做那事時有點疼。」
「到裡邊,我給你檢查檢查。」於大夫指下身後的診室,蘇夢華進去,她做了檢查,說,「沒什麼病,節制一下性生活,慢慢就好了。」
「我一天都離不開他。」蘇夢華說,指指窗外,「喏!車前那位。」
說於大夫好奇得可以,看看富婆找個什麼樣的情人,說得難聽點「面首」,富婆找小情人親熱成為公開的秘密。一些名詞逐漸被人們所熟悉:小白臉,鴨子,面首,吃軟飯的……於大夫要看看蘇夢華的面首。朝窗外一瞥,她人泥塑在那裡,直眉瞪眼。白色桑塔納車前,是她同學的丈夫王力偉。
「絕沒看錯?」杜芳將信將疑。
於大夫肯定地說:「他剃板寸頭,白色短袖衫……」
一隻五味瓶子倒在杜芳心裡,苦辣甜酸咸,不是滋味。在要好的老同學面前,她感到非常難堪,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過去在她們幾位女同學中,大家公認她的婚姻最美滿,力偉一表人材,著實讓她們羨慕……
杜芳獨自到珂病床旁,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於大夫所見所聞。蘇夢華,她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名字,老同學說蘇夢華是富婆,她就把鴨子同蘇夢華聯繫在一起。是腰纏萬貫的富婆們富姐們創造了男妓階層。多少年輕英俊、體力的男人,成為富婆的玩偶。她為一個朋友的兒子給富姐當面首憤怒過。現在自己始終摯愛的丈夫,成為她所噁心、可恥的面首,令她憂心慘切。
「爸,爸爸!」珂睡夢裡突然喊爸爸,她摁住兒子舞動的手,那正扎著吊針。珂沒醒繼續睡。
時間臨近中午,還有一隻吊瓶,紅黴素滴得很慢。
於大夫過來問:「給你要個盒飯?」
「不用,點滴完了我和珂一起去肯德基,他要吃炸雞腿。」她謝絕老同學的關照。待於大夫離開,她走向掛在靜點室的IC卡電話,拿起聽筒,旋即又放下,想給丈夫再打傳呼,最終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