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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惶然乍起 一

2024-10-04 11:32:21 作者: 徐大輝

  「鎖子你想過沒有,老鴰眼他們是一夥什麼人?」黃偉明心中布滿疑雲,說,「警察二返腳(二次返回)來漁場,幹什麼?」

  「想過,老鴰眼沒什麼問題。」

  「你打保票?」

  凡事都不能打保票,鎖子的處事原則。板上釘釘的事,也難保變化。老鴰眼是他的朋友,他做的事未必都對自己說,這夥人在腰灣幹什麼?肯定幹什麼。更不能打保票。

  「你那個朋友沒跟你說他們幹什麼?」

  「沒有。」

  「你覺得呢?」

  

  聰明的鎖子自然早有察覺,只是不能說出感覺而已。老闆問了,他要說出來。他要說出真實的感覺:「像綁架。」

  黃偉明沒一絲驚訝,平靜地說:「我早想到了。」

  「開始我並沒這樣想,我的朋友也沒說。」鎖子解釋道,「那天晚上來,帶著一個男孩,我都沒往綁架上想。」

  「你可不是二嘲扣(半傻),見著一伙人帶著個男孩,躲進山里該想到是綁票,可你竟然沒往上想。」

  「老闆,你說男孩是誰?」

  「我哪裡知道!」

  「童志林的兒子。」

  黃偉明驚詫。怎麼是這個孩子?他沒見過這個男孩,卻聽說過,白娘子說,閒嗑嘮到男孩身上,情形是白娘子和他呈上下結構,她說男人天生就懂,不用教。黃偉明說人得長成,熟了才會。她說用不著長成,很小就懂。他不信。她說早晨起來,男孩童桐往她的下身看……

  「老闆,綁票為勒索錢財,童志林是個窮光蛋,養男孩的尹家老兩口連窩都沒有,租房子住。」

  「要是尋仇呢?」

  綁架不是勒錢就是尋仇,鎖子分析童志林和尹家老兩口沒什麼仇人,甚至沒資格和誰結仇怨。

  「你跟他們……」

  「沒丁點兒關聯。」

  「閃開身子啊,我看他們有事兒,還不是一般的事。」黃偉明說,綁票劫持人質是重罪。

  「能有什麼事呀?」

  黃偉明說不管有沒有什麼事,撅起屁股聞聞自己的腚臭不臭,揩淨嘍,再用水洗兩遍,轉山湖有的是水。

  「我明白,老闆。」

  黃偉明警告似的說:「腳有泡全是自己走喲!別沒事找事。」

  鎖子聽出老闆不太滿意,天王老子可以得罪,黃偉明得罪不得。在生物鏈(有樹的地方常有鳥,有花草的地方常有昆蟲)中,黃偉明是棵樹,自己是只鳥。似乎這樣還不足以表明他們的關係,黃偉明是血液豐沛的動物,自己是虱子、蚊子——總之是只寄生動物。

  「他們來後,你接觸他們沒有哇?」

  「我去過腰灣一次。」

  「發現什麼異常沒有?」

  「一切正常。」

  「他們在幹什麼?」

  鎖子用船在月夜送老鴰眼一夥到腰灣,可不是撇在那兒不管了。儘管有內眼線啞巴,他還是不放心。藉口拜訪來到腰灣,親眼看看才放心。開快艇去用不上多少時間,很快就到腰灣。如果將腰灣比喻成一個人,它背對著轉山湖,赤裸著後背對著,刀削一般的石壁沒穿衣服,一根汗毛也見不到——沒生一根草、一棵樹。說上面有人住你都不會相信。既然它背對著可以轉到前面去,依然是水上走,不過路狹窄得多,需要技術。鎖子輕車熟路,駕船繞過去,可以不很艱難地進入腰灣。

  並不是踏上腰灣即可見到那所房子,在層疊茂密的樹枝遮蔽下,根本見不到。鎖子方向準確,毫不浪費時間地到達。

  鎖子見到的情景是兩個人躺炕上睡覺,他的朋友老鴰眼坐在院子裡和蜻蜓做遊戲,具體是他伸出一根手指頭,超過頭頂形成一個制高點,靜止中的蜻蜓誤認為或者全當是樹梢什麼的,落在上面。鎖子見到一對交媾的蜻蜓落到他的手指尖上。

  「不知道你還有這雅興,玩……」

  「唔,你一定給它們打了電話。」老鴰眼開玩笑道,身子動彈驚飛蜻蜓,「讓它們落到我的手指上。」

  「指揮螞蛉(蜻蜓)我可沒那本事。」鎖子問,「住得怎麼樣?」

  「蠻好的,還不是你精心安排嘛。」

  「山里蚊子多,儘量別點燈,有光亮它們撲過來。」鎖子送一簍活魚,說,「今早起網,我給你們留了幾條,特意送過來。」

  「真是不知道說什麼感謝的話好。」

  「用說嗎?我看沒必要。」鎖子問,「你大哥呢?他滿意嗎?」

  「滿意,在林子裡。」老鴰眼朝遠處指時,聽見歌聲,說,「你聽!」

  鎖子聽清了,說:「好像二人轉的小帽。」

  「月牙五更。」

  「寧舍一頓飯,不舍二人轉,他喜歡這一口。」

  「哦,」鎖子說,「帶我去見見你大哥。」

  「走吧!」

  鎖子隨老鴰眼鑽進林子。用鑽字最為準確,林子太密,動物都需鑽。野雞悶頭鑽,哪能上天王山。在山林中不可胡亂鑽,不然要吃苦頭……

  黃偉明問鎖子:「你朋友的大哥在林子裡幹什麼?」

  「躺在吊床上,唱月牙五更。」鎖子回憶那天見到沈家魁的情景。

  牙五更?黃偉明喜歡聽這些東西,自己卻不會唱。一更二更地也能哼幾句,不是原詞兒,隨心所欲編造。

  腰灣林間的吊床上,沈家魁滋味地唱:

  一更啊里呀啊月牙沒出來呀啊

  貂嬋美女呀啊走下樓來呀

  雙膝跪在地土塵埃呀啊

  燒燒香那個拜拜月呀啊

  為的我們那個恩哪恩哪哎了我說恩和愛呀啊

  二更啊里呀啊月牙出在正東啊

  南堂報號啊名叫高瓊啊

  收下賢妻名叫劉鳳英啊

  劉小姐呀啊為高郎啊

  才得那個相啊相啊哎了我說相思病啊……

  鎖子說朋友的大哥唱全《月牙五更》,他從頭聽到尾。躺在林間吊床上悠閒地唱,說明他的心境極佳。

  心境極佳的人是因為美麗的景色,愜意的山風……還是陰謀得逞。黃偉明傾向幹什麼事成功,是綁架嗎?他問:「見到人質了嗎?那個孩子。」

  「見到了,他在玩手機。」

  人質玩手機?有悖常理。綁架最怕人質逃跑或跟外界聯繫,手機是幹什麼的?打出電話怎麼辦?黃偉明大惑:「手腳沒捆綁?」

  「沒有。」

  「孩子呢,沒哭?」

  「還朝我笑笑,很自然。」

  人質多數都不是這樣的。鎖子哪裡是說綁架,聽起來像是做一次哄孩子的遊戲……綁人的人腦袋肯定進了水。黃偉明說:「這是哪路綁架呦?」

  「我看也不像。」

  「奇怪!」

  「老闆,我心裡始終畫魂兒(猜疑),他們帶這個孩子幹什麼?」鎖子說,否定了綁架,無法解釋這夥人帶孩子的理由,最後還歸結到綁架上,「綁架這孩子的目的,叫人琢磨不透。」

  「綁架做什麼跟我們沒關係,跟我們有關的是收了十萬元租金,末了(最後)弄一身狗癢,不值啊!」黃偉明說,怕受拐(牽連),他後悔收了錢,沾了「事兒」。

  「老闆,這一點你放心,出不了別的事。」鎖子說,「我勤往腰灣跑幾趟……」

  「腰灣你少去,警察沒離開前,你儘量少去。」黃偉明說,他不希望手下人把警察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要做出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即使那伙人出事,租給他們房子有多大的過錯?「從明天起,你伺候好這幾個警察,吃的不說,用船玩什麼的滿足要求。」

  「喔,我懂。」鎖子還是不放心,說,「大撒手腰灣……」

  「有啞巴嘛!」

  「是,有啞巴。」

  「老闆,夜深了,」鎖子站起身決定走了,瞥一眼床,空蕩蕩的,說,「她呢?」

  黃偉明神情悵然,含蓄地說:「魚在水裡待夠啦。」

  「再找一條。」鎖子心裡決定,出了別墅院,他嘟囔出兩個字:小六!

  漁場夜晚十分寂靜,沒風水也沉默,湖裡的聲音也傳不過來。鎖子來到放置船的地方,坐在石頭台階上看船,水上搖晃的船讓他放鬆,如果能夠他願意掏出心來,放到水上漂蕩。

  風平浪靜船們都睡去,鎖子並沒離開。睡在水上招待所的警察,忽然像多了什麼?一雙雙眼睛盯著自己……危險!他推敲准這個詞。面對危險,心畢竟不是無風時刻水上的船。

  「警察還是衝著老鴰眼他們來的。」鎖子想。

  花十萬元租腰灣,不做點什麼事?他在腰灣見到男孩身邊有多部手機,嶄新的手機。這是幹什麼?供孩子玩,有一部兩部夠用,備那麼多手機用途?百思不得其解。

  警察的出現,鎖子再次聯想到手機。不久前新聞報導,有人借中獎詐騙,異性聊天,警察搜查到大批手機,先決條件有多人使用電話,腰灣只見一個男孩擺弄手機,其他人睡覺的,躺在吊床上唱小曲的,坐在院子裡和蜻蜓玩的,又不像使用手機幹什麼。奇怪,他判斷,這夥人的活動與手機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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