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32:07 作者: 徐大輝

  一伙人來到白狼山里,躲在一般人很難到達的腰灣,要求為他們的行蹤保密,所做的事情背人,當地俗語:好事不背人,背人沒好事。

  鎖子準備一隻船,在一個時期是專用的,駕船人鎖子自己。根據約定,夜晚船停在湖邊。

  一輛汽車開來,一共六個人,五個男人,其中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背著一個熟睡的男孩,鎖子立刻想到「綁票」。擱誰都會往綁票上想,深更夜半幾個男人帶來一個男孩。

  「來齊啦?」鎖子問。

  「開船吧!」老鴰眼說。

  鎖子親自駕船。雖然是夏天,深夜在水上行駛還是冷颼颼的。沈家魁裹在風衣里,白小子保護著他,鎖子並不認得白小子,猜出他是保鏢。船是柴油機,噪音很大,船上誰都沒說話。

  二十幾分鐘後到達腰灣,爬滿青藤的院落夜晚出奇地肅靜,啞巴沒在院子裡,他整夜守在山頭,看著月光下灰暗的湖面。偷魚賊或許夜晚易出現。

  「那誰呢?」老鴰眼問。

  鎖子說啞巴睡在院子中的一間小偏廈子裡,明顯是後蓋的簡易房子,不是原有的建築,說棚子更準確,裝些雜物,主要是怕雨澆的東西。現在是啞巴的宿處。他只白天睡覺,也未必睡覺,晚上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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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炕上鋪著嶄新的被褥,生活用品一應俱全,過日子的油鹽醬醋柴都事先預備下。老鴰眼感激道:「辛苦你了,想得這麼周到。」

  「沒看我是給誰辦事呀?」鎖子說,「美中不足的是,這兒沒電。」

  老鴰眼說住在山裡點電燈,有些像城裡開的莊稼院飯館——牆糊報紙,掛著農家用的笸籮、簸箕、篩子(大眼篩子、小細籮)、套包子、夾板、牛鞅子(挽具),總讓人有道具感,不真實。他說:「點盞冒煙燈最好啦。」

  冒煙燈隨著一個時代遠去,今人多不知冒煙燈為何物。走回到三十年前的三江民間,冒煙燈隨處可見,與人們生活密切相關的照明設備,家家必有,還有些詞彙也隨之消亡,譬如燈窩兒——放置油燈的地方,多在外屋灶膛上方,貼灶王爺像的地方,裡屋一般設置在炕頭的上方,當家人都睡炕頭,他下地用燈方便。燈煙子——燃燒剩下的灰燼,它落在下邊燈碗裡,或熏積在燈窩上面,刮下來多做藥用,功效止血。那時沒有邦迪,皮膚割破口子什麼的,抹上燈煙子止血消炎不感染,但是臉頰拉口子千萬別抹燈煙子,留下青記,永遠去不掉……

  日式的屋子還是有了現代的東西,鎖子考慮照明時,弄來高級節能燈,白天在漁場充電,可連續用二十四小時。

  「看還有什麼不相當的,我……」鎖子徵求道。

  沈家魁說挺好的,他滿意很重要,鎖子在乎他的表態,等他說滿意自己好離開。

  「沒什麼事,我走啦!」鎖子說。

  「謝謝你!」沈家魁說。

  「不客氣!」

  老鴰眼送鎖子到湖邊,他用手電為鎖子照亮,說:「我真的很感謝你。」

  「我們倆之間,用嗎?」鎖子解開纜繩,上船後說,「有事兒打電話。」

  「唉!」老鴰眼目送他連人帶船消失在夜色里。

  六人分四個屋子住,沈家魁自己住一間,保鏢住他隔壁的一間,老鴰眼和男孩童桐住一間,其他兩人住一間。

  「到地方你一手活,看住童桐。」臨出來時,沈家魁特意向老鴰眼交代,「跟他形影不離,哄好他,我們全靠他出菜呢。」

  「我明白。」

  老鴰眼做到了,他挨著男孩睡。天亮時童桐醒來,他一動彈,老鴰眼立馬坐起來,說:「你醒啦?童桐?」

  「你是誰,怎麼認識我?」童桐爬起來,挪到窗戶前向外望,看見陌生的環境,窗外的景象有些似曾相識。

  「從今天起,我負責照顧你。」老鴰眼說。

  童桐轉過頭來,覺得面孔很生,說:「在老船長網吧,我怎麼沒見到過你呀?」

  「哦,我剛來的。」

  「你不用照顧我,我在山裡住過。」男孩說。

  老鴰眼一愣,問:「你住過山里?」

  童桐覺得他昨晚睡覺的地方就是奶山間的養蛙場,爸爸和後媽睡在隔壁,他自己單獨睡這間屋子。

  「後媽對你好嗎?」老鴰眼已經了解清楚男孩的身世,想辦法拉近同孩子的距離問。

  童桐搖搖頭。

  「怎麼不好?」

  童桐還是使勁搖頭。

  「我從小沒媽,我媽死時我六歲。」為達到一個目的,老鴰眼編造出新的身世來,通常是同命相憐,馬上出現了效果。

  男孩問:「後媽讓你弄長蟲嗎?」

  老鴰眼的想像接近某一事件的真實。童桐的繼母白娘子自己姓佘卻怕蛇,怕什麼讓你偏遇上什麼。一條無毒草蛇夜晚爬進她被窩,跟同類白娘子——白蛇親密接觸。

  「媽呀!」白娘子一躍而起,嚇得臉比赤裸的身體還白,那夜丈夫童志林不在家,他和林蛙在一起,護衛坐月子的蛙們,防止野鴨、小翠鳥什麼的捕食蝌蚪,錄好獵鷹、金雕的叫聲在蛙場放,嚇走林蛙的敵害。男孩睡在另間屋子裡,她拼命驚呼道,「童桐!童桐!」

  「媽!」

  「我被窩裡有條蛇,你快把它弄出去!」

  「長蟲!」童桐也怕這東西,他不敢弄蛇。

  「聽見沒有?童桐!快弄!」

  繼母發怒比蛇可怕,童桐用一根棍子,哆嗦地接近蛇,想將它挑出去。生活經驗嫩草一樣的男孩,犯了常識性的錯誤,弄蛇不能用直木棍什麼的,捋杆爬指的就是蛇。不傷人嚇人的蛇,順著木棍迅速爬上來,男孩嚇壞啦,跑出屋,他因自己的逃跑遭繼母的懲罰,不准吃飯,跪在院子裡,蜻蜓圍繞他飛翔一天。

  「我後媽可恨,打我,罵我……」老鴰眼哭腔說歌謠:小白菜呀地里黃,三兩歲沒了娘,跟著爹爹還好過,就怕爹爹娶後娘,娶了後娘……

  童桐也會兩句辛酸歌謠:小公雞上草垛,沒娘孩兒真難過!

  和孩子成為朋友並不複雜,老鴰眼和童桐成為朋友。男孩的問題解決了,沈家魁開始他的計劃,腰灣的環境很好,沒有船開來,外邊人到不了跟前絕對安全。沈家魁出洞土撥鼠似的保持高度警惕,他對老鴰眼說:「我總覺得有一雙眼睛盯著。」

  「老闆說啞巴?」

  「你不覺得他有些神兮兮的?眼睛溜著我們。」沈家魁憂心忡忡道。

  「怕他是警方的線人?」

  「那倒不至於,有你跟鎖子的關係……鎖子不能挑離咱們吧?」

  「當然不能。」

  沈家魁說對啞巴留神,多長一隻眼睛。離開住處時間稍長一點兒他不放心,這是派白小子回小院的原因,目的非常明確,看著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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