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將一隻雛燕放在一對老麻雀窩裡，荒誕得很像我們講述的故事。叫童桐的男孩在五歲的時候到尹占海夫婦家，正常的生活沒有這種情形。爹燕媽燕活著，不會拋棄嗷嗷待哺的雛燕，也不會發生到老麻雀窩裡的事情，事實的確是如此。

  「爺爺，我爸呢？」開始童桐問。

  「去討債。」

  「什麼是討債？」

  尹占海儘量把討債解釋得通俗易懂，但孩子還是不明白。討債，成為一對老夫妻天天想的事，不是債務，而是討債的人。

  「志林這一氣兒出去的時間不短嘍。」尹占海老伴兒說，四個月前童志林走時大雪荒天，現在三江街柳生出毛毛狗，童桐長了一歲，六歲的他仍然比例失調地成長，腦袋顯得有點兒大，「見不到他爹的影兒，有些事情我們做不了主。」

  她說的有些事，都是涉及童桐的。最近，小區附近的一家幼兒園開園，園名起得好——小天才，小區的工作人員上門動員，說：「您孫子上幼兒園吧，智力需早開發……」

  「唔，我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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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您孫子成才……」小區的工作人員不清楚大腦袋童桐的來歷，眼見到的是兩位老人對一個男孩的關心照顧，誰都會認為他們是祖孫關係，大家聽到相互稱呼，老人稱男孩孫子，男孩稱老人爺爺、奶奶，小區里這樣的家庭多得是，空巢老人在家全職帶孫子。

  「我們知道。」尹占海說。

  幾天後，小區的工作人員上門來催問。尹占海夫婦對話，在小區的工作人員第六次來催問後，小區的工作人員三番五次動員，其目的不說，兩位老人要決定這件事。

  「志林把童桐交給我們，入園的事我們做主。」尹占海說，「六歲啦，該正規地學點東西。再說學前班不上，將來上小學課程跟不上。」

  「童桐腦袋很好使，是該早學。」她說。

  「下周送童桐入園。」

  入園的問題上兩位老人心情一致，送童桐去學知識，將來成才。樸素的想法全天底下的長輩都有，他們和童桐相處四個月，感情越過朋友進入親情。他們的眼裡，童桐是血脈相連的親孫子。

  「有一天我們去了，財產留給童桐。」尹占海說。

  尹家有百萬財產，兩位老人無後嗣，身後家產留給誰到此才有了明晰的想法。尹占海老伴兒擔憂道：「房照什麼的抵押在銀行里，不知道能不能贖回來呢！」

  「怎麼贖不回來，本來是我們的東西。」

  「唉，你有時想事比小孩簡單。」老伴兒埋怨道，「總以為你自己什麼心眼兒，別人就什麼心眼，一點兒都不防備。」

  「防備什麼，防備童志林？」

  「錯了嗎？」老伴兒說，「人一走又是四個多月沒影兒，要是四年沒影兒，我們可怎麼辦呢？」

  「你總是把事情想得很壞，暗無天日似的。」

  「你想的倒好，晴天落日，童志林呢？要帳要到哪裡去了？」老伴兒數落里含著對童志林的疑心，春節全家團圓的這個傳統節日他都沒回來，「總該回來看看孩子啊！」

  童志林判斷有兩種可能，錢沒要到沒臉回來；再就是遭債主暗算、傷害也說不定。尹家老兩口傾向前一種情況。

  「不回來不等他，童桐入園不能耽誤。」他說。

  童桐入小天才幼兒園，入園費月八百元，一天管三頓飯，三線城市三江應該是不算貴。尹家負擔得起，存款還有，尹占海月有七百六十九元四角的退休金。

  「爺爺，奶奶，我們今天學唐詩。」童桐說。

  「哦，好，背一首聽聽。」老人說。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孩子背誦著，兩位老人帶孩子的辛苦在這一時刻春天冰雪一樣化解，幸福多與濕潤有關。

  不久，童桐回來說：「爺，奶，我要學電腦。」

  「你這么小年紀，學電腦？」奶奶不解道。

  「老師讓學的。」孩子說。

  「爺爺……」

  「學，學電腦。」尹占海答應孩子的請求，掏錢學電腦。

  不久，園長見到他說：「尹師傅，您孫子天才啊！」

  尹占海朝外掏錢掏得手腕發酸，他逆反心理愈加強烈，淡淡地說：

  「玩嘛，孩子充其量玩遊戲。」

  「童桐表現出電腦天賦，好好培養，成為中國的蓋茨也說不定。」園長說。

  蓋吃（茨）怎麼吃？尹占海砸了一輩子洋瓦鐵，不知道蓋茨是什麼，麻將倒會玩，有個術語叫通吃。蓋吃跟通吃有沒有關係？

  「根據我們的經驗，您孫子可以認定是電腦天才，提醒您，別埋沒一個天才。」

  尹占海琢磨幼兒園園長的話，回家對老伴兒說：「幼兒園園長說童桐是電腦天才，有啥目的？」

  「提沒提報什麼班吧？」

  「沒有。」

  尹占海老伴兒拿報什麼班當試金石，說：「我說嘛，童桐的腦袋比同齡孩子的要大，裡邊肯定裝玩意兒。」

  玩意兒、賀兒，當地有時和天才同義。尹占海贊成老伴兒的話，為不耽誤童桐天才成長，請教懂電腦的人，建議他們給孩子買一台電腦上網。他決定為童桐購買一台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