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024-10-04 11:30:15
作者: 徐大輝
童志林帶著兒子童桐出現在尹家門前時天正下著雪,他們敲開門時身上的雪花還沒完全融化,男孩的體溫高,脖頸、袖口的雪先融化,溻濕了衣服,身體暴露的地方,皮膚發紅。
「叔,嬸兒!」童志林叫的語氣發畏(打憷),像做錯事的孩子似的,「叔,嬸兒!」
尹占海和老伴兒吃驚,始終想見到的人,突然出現在面前,他們老半天才緩過神來,還是男孩童桐的叫聲將他們拉回到現實。
「爺爺,奶奶!」
尹占海老伴兒第一個動作就是把男孩摟進懷裡,手劃拉他身上的雪,叨咕道:「去哪兒,你們去哪兒了?」
「進屋!進屋說。」尹占海說。
童志林在鞋櫃前抖落身上的雪花,換了雙拖鞋。
四個人坐在沙發上,坐法表現一種感情狀態,尹占海、老伴兒、童桐坐長條沙發,童志林獨坐單只的沙發,很好分清是兩個陣營,目光交流像是在冬天野外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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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志林?」尹占海首先開口問。
「我特意來跟叔、嬸兒說這事。」童志林說。
「才來說?」尹占海老伴兒責備道。
「是該早來說,發生了許多事情,我東奔西走,老是沒消停。」童志林說沒來見二老的理由,「一直沒騰出工夫,所以沒來。」
「到家來一趟,打個電話的工夫都沒有?」尹占海老伴兒責怪口氣說,「你不想來,根本不想來。」
「叔,嬸兒,我無臉來見你們。」童志林愧然道,「我辦的什麼事啊,沒承想出這樣的事情。」
「林蛙到底怎麼啦?」
「一言難盡啊!林蛙逃跑,百年不遇!只一夜的工夫,跑得一隻都沒剩,連專家也說不出原因。」童志林按編造的故事說——
林蛙逃走在夏天裡的一個夜晚,農曆五月初九,上弦月光線很暗,茂盛樹葉遮蔽下,溝黑黢黢一片。往天,這裡很明亮,開著誘惑昆蟲的黑光燈,林蛙的食物除人工餵蝲蛄外,依靠自然飛來的昆蟲,白狼山蟲子很多,夜晚撲光飛來足以供林蛙的嘴,可不是俗語說的癩蛤蟆打蒼蠅將供嘴,林蛙完全可以吃飽。一連兩天沒開黑光燈,發電機柴油用光,一滴油也有。這是一個月來的第二次缺柴油,需要到三江城裡購買。正逢大雨沖斷了下山的路。
童志林犯愁,奶山只有一條道路進山,當然坐船經轉山湖水路出去也是一條通道,問題是不認得漁場的人,從來沒有走過啊。貸款投資養蝲蛄才開始,蝲蛄的個頭跟河蝦大小差不多,還不能作為食料餵林蛙。沒有柴油發不了電,發不了電開不了黑光燈,開不了黑光燈招不來蟲子,蟲子飛不來林蛙要斷頓。
「蛙能不能餓死啊?」妻子白娘子問。
「三天兩天不進食問題不大,日子長了不行。」童志林說,「路壞啦,一時半會兒下不了山,奶山這個憋死牛的地方……」
「養漁場有捕魚船,使用柴油,我們求求他們。」解燃眉之急,她的建議不錯。
「可是,我們誰都不認識啊!」
「我倒認識一個。」妻子語出驚人。
「你認識?」他將信將疑,她怎麼會認識漁場的人?稻草在絕望的時刻漂來,他還是極力抓住,「趕緊找他吧。」
「我去。」妻子說。
「你能行?」
「差不大概。」她幾分把握道,「他叫鎖子,我教過他做臘魚,他們的老闆愛吃臘魚。」
鎖子開始在靠近奶山的湖邊遊蕩,實施他的獵艷(為老闆黃偉明)計劃,進展順利大大超出他的預料,如願在湖邊接觸上白娘子,很快成為朋友。幽靜的湖邊最易發生故事的地方,不久將有一個故事在此發生。鎖子對她說:「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用船什麼的很方便。」
「你趕快跟他聯繫吧!」他心急道。
白娘子去了,鎖子派一條大船接她到漁場,住了一夜回來拉回一桶柴油。從第一次解決柴油到第二次缺柴油,時間相隔二十幾天,童志林打出求援電話,鎖子說船壞啦,需要修理幾天。
「鎖子學沒學會做臘魚?」丈夫問。
「那東西只三塊坯嘛,好學。」妻子淡淡地說。
三江當地話有句說某種技術簡單,就說只三塊坯,意思非常簡單。簡單的技術誰都能學會,做臘魚大概比三塊坯還簡單。掌握了配方,操作是很簡單。
「他不再學學?」
「啥意思,你?」
童志林不再婉轉,說:「柴油用光啦。」
「哦,還讓我去弄柴油?」
「我跟鎖子說不上話。」
「你說了嗎?」
「說了,沒好使。」
白娘子望一眼丈夫,目光很複雜。他沒看出來,絲毫未察覺有什麼含意,理解為妻子在責怪:一個大老爺們,辦個事要靠老婆出面。本地風俗,男人主外,出頭露面辦事是男人的事,一般女人不出面。
「鎖子說船壞啦,你說,我說用船鎖子就說船壞,哪那麼巧?明顯吊坎。」吊坎,設障礙的意思。白娘子心裡明白,童志林不明白,內藏玄機,她不能說,第一次去弄柴油,玄機給她看破。涉及的問題非常複雜,至少暫時她不能說破,說破奧妙的日子會來臨。
「要不……我再去一趟吧。」她說。
「不願去別去了,幾天林蛙餓不死。」童志林觀察妻子很不願意去,一個女人不願去見某一個男人,你還別逼,如果逼,大概逼出一個故事。不能簡單歸結到男人胸懷、心眼的寬窄或大小,紅杏出牆,也許牆太矮……「我想法子。」
「啥法子?」白娘子聽出丈夫說氣話,住在奶山裡面,有什麼好法子可想?露水不能做柴油,它發不了電。
「大不了餓幾天。」他說,寧可餓林蛙也不求鎖子,不能派妻子求他,女人求男人,容易求出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