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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26:24
作者: 徐大輝
天池警官度假村今天格外熱鬧,巨大氣球懸在半空,飄帶上寫著:熱烈祝賀天池警官度假村開村五周年!落款是三江陽光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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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搭起的主席台上,市委顧書記、柴副市長、市五大班子領導就座。胡克艱主持,他宣布慶典開始,禮炮、煙花鳴放,數隻鴿子放飛,彩球升空,熱烈火爆了慶典場面。
柴副市長代表市委、市政府講話。田豐身旁坐著陽光集團老總張經綸,田豐不時地和他交談幾句。主持人胡克艱宣布天池警官度假村名譽村長張經綸講話。
「各們領導,各位來賓,女士們,先生們,」他的講話熱情洋溢,當他講到完善警官度假村的基礎建設,再次捐資修座現代化靶場,場內立即爆發經久不息的掌聲。
慶典完畢,準備回市政府賓館就餐。
「老田,這下全解決了,不然老磨我找市政府要錢修靶場。」柴副市長說,走向紅旗轎車,「酒就不喝了,你欠我一頓!」
「一定,一定!」田豐送走柴副市長,又向幾位五大班子領導拱手送別,他們大部分人參加慶典後便離開了。田豐見白色大奔停在天池邊,陽光集團老總張經綸在幾個人的陪同下,指著水面說什麼,他實際在等田豐。
「張總!」田豐朝他走去,遠遠打著招呼,他說,「你才是度假村的真正村長,這裡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是……」
「不敢當,不敢當,給我天池警官度假村名譽村長的都榮譽過高了。全市近千名警察歸你指揮調遣,當之無愧的度假村長是你。」張經綸說,「陽光集團發展到今天,仰仗幹警保駕護航。我們公司管文案的小張,常說少一個字的成語。拿她的話說,我們是警民魚水深。」
「魚水深!」田豐重複一遍這個很俏皮的詞。他瞥見大奔旁站一高個子青年人,一直注視他們,臉上無一點表情似的。田豐說,「張總,酒桌上談吧,來賓等著我們。」
「田局長屈尊坐我車一起走吧,我有話對你說。」張經綸說。
「好哇,舒服一下大奔。」田豐和張經綸坐在一起,那個高個子年輕人開車。
「老住在簡陋辦公室怎麼行啊,大富豪花園別墅馬上要進戶。我給你留了一套。」張經綸觀察田豐的表情,見沒反對,說,「越層式,二百八八平米,愛發發,數字很吉利。」
「影響不太好吧!」田豐表情很含混,用下頦指了指司機,意思他是?張經綸明白了,說:「天剛是自己人,無妨,無妨!」
「天剛?」田豐心裡早裝上這個不陌生的名字。其真人首次見到。張經綸等他表態。他猶猶疑疑的樣子,「明明晃晃的幾百平米的別墅?」
「我來安排……」張經理說出他的贈樓辦法。在三江他親手送給重要人物的房子,絕非田豐這一套。
在大奔到達市政府賓館前,田豐仍然態度不明朗——是否接受饋贈。他仍表示感謝張總的關照。
酒宴上,很少沾酒的張經綸今天特高興,喝了半瓶小糊塗仙。
杜大浩駕皇冠在青年街口迎面遇見白色大奔的,都在等紅燈,他對后座閉目養神的邱老六說:「大奔!真闊氣,誰的車?」
邱老六眉毛挑了挑,闔上眼睛說:「白色的吧!三江有白色大奔只一人。」
綠燈,杜大浩與大奔相會時瞟一眼,車牌號五個八。他自語:「號不錯,八八八八八,發發發發發!
「曼斯菲爾德歌廳溫馨小姐很有名,會外語,接待外國人呢!」邱老六說,「今晚好好瀟灑。小費我出。」
「邱老闆,歡迎大駕光臨!」帶班的小姐很熟悉邱老六,看出他是這裡的常客,問,「阿富汗怎麼樣?」
「科威特呢?」
「有客人。」
「阿富汗吧!」邱老六對杜大浩說,「我常來科威特。」
杜大浩原以為邱老六在和女領班說什麼暗語,用國名來表示什麼。向包廂走去,全是外國國名,曼斯菲爾德的老闆別出心裁竟用外國名做包廂名子。
阿富汗包廂顯然是「9·11」之前景象,沒有炮火、硝煙,泥土房屋透著貧窮,那頭毛驢馱著包頭巾的阿富汗婦女,有點像走在陝北彎彎山道上的舊時代中國女人。杜大浩通過牆上一張壁畫,看到阿富汗的。包廂里也有那麼三、兩件啊拉伯國家使用的泥陶罐子類東西,擺設在那當做點綴。
「邱老闆,小姐……」領班問邱老六是自己帶小姐,還是點名要哪位小姐。
「黑妹吧,就是叫瑪……瑪什麼的。」邱老六怎麼也想不起來那個非洲女孩的名字。
「瑪婭。」女領班歉意地說,「對不起,瑪婭出台去了。」
「安妹,」邱老六要W國小姐,他對杜大浩說W國女孩某部位奇特,很涼的。勸他也要W國小姐,杜大浩說還是中國的吧。
邱老六說:「安妹給我,挑選個靚麗溫馨計時小姐給你。」
女領班出去,那位W國小姐便很快到來,坐在邱老六身邊,用半通不通的、或者說是W國、漢語混雜的話,談她的衣服。燈光透進紗裙,乳色紗裙里的東西依稀可見。女孩站在他面前,背著雙手,邱老六坐在沙發上,雙手抱住她的胯部,他順著平坦朝凸突望去……這情景讓杜大浩想到墨西哥電影《巧克力情人》中青年佩德羅和蒂塔的場景。因寡母干預未娶到心愛女人,佩德羅當婚宴主廚時傷心眼淚流入佳肴,所有賓客都吃出苦味……這部情愛電影杜大浩與一個真心所愛女孩在情人節夜晚觀看的,如今已成為如煙往事。
溫馨小姐走進阿富汗,走向獨坐沙發上的男人。那時壁燈照亮脊背他面部發暗,小姐走近他,他出現的表情無法用語言表達。
她坐在他的身旁,點一支很細很長的女士香菸。他驚訝她整個人經過「漂」:漂過的臉虛胖而無光澤;唇漂成不褪的紅色;頭髮鋦成棕色並拉直……她人像只打開的香水瓶子。
「她是程影嗎?」他在問自己,眼裡起層霧。一年前那次朋友聚會——家庭「PAT」上,清純秀麗的女孩出現面前,他們跳舞、唱歌,盆衫間圓形醫學院校徽星般閃爍,自然捲曲的黑髮瀑下來……眼前,瀑布已變成乾涸的河,棕色讓人聯想蒼涼的秋天和某種生命的死亡,開衫為胸前的高聳打開窗戶,只需朝里望一望,想見到的就見到了。女人裸到什麼隱秘都沒有,男人還會愛她嗎?
程影點燃第二支煙。阿富汗有了輕微細細長長水流般的呻吟聲,邱老六和W國小姐製造了呻吟。
呻吟與煙霧牢固聯結在一起,出現一片黑夜般的沉重。無力迴避的現實正碰撞曾經有過的美好,杜大浩感到寂靜像石板一樣壓迫,他渴望她的懲罰指著自己鼻子尖大罵一場,或者痛打一頓,他心裡才好受些。痛苦無邊無際地蔓延著。
她的目光始終很灰暗,美好的往事也如目光灰暗,已經無法明亮起來,短時期巨大的精神折磨,她感到自己像高屋落下的瓶子摔得很碎,破破爛爛上爬滿蒼蠅和蛆,活著的美麗已蕩然無存。
「先生,陪你聊天、喝酒,還是陪你上床?」她像對待一位陌生嫖客,目光墮落。
她墮落的目光使他恐怖,在阿富汗的半小時裡,驚愕、尷尬、痛苦、內疚,他經受了巨大的精神折磨。他極力掩飾隱衷,依然木木地望她。
「覺得我丑?因為我不是處女,和許多男人上過床。」程影用自己所掌握的最挖苦的語言步步緊逼,「你可以少給我打小費,一百元、五十元……」
杜大浩正被各類情感刀割著,一生都難遇到的錯綜複雜的體驗。一時竟找不到合適的話說。
「浩老弟,沒看中再換一個,靚妮子有都是。」邱老六咬著塊W國小姐用牙籤扎著的伊莉莎白瓜,汁兒濺在小姐的胸前大塊白的地方,她另只手擦抹一下。邱老六且不知他們之間的故事,他以為杜大浩發呆、發僵,是沒看上小姐。
「這位先生不喜歡我,我走。」程影起身朝音響走去,拿起麥克風,「我為先生唱首歌,權做紀念。」
……你要來呢嘎,
不來就說不來的話,
莫讓啊妹白等著……
「好!」邱老六喊著,將百元鈔疊成鳶形擲飛過去。
程影投入地唱著這首情歌《阿拉表》,淚水流滿臉頰。
邱老六愣怔地望著程影,紙似地貼在他身上的W國小姐眼裡含滿淚水。他疑惑:「你怎麼啦?」
W國小姐牙咬嘴唇,臉埋在邱老六的胸脯里,淚水漫過一塊陳年疤痕。
唱完,程影掩面跑出去。
杜大浩臉扭曲變形,填滿悽慘,雙目緊閉,痛苦如煙一樣再次瀰漫而來。
「去,安慰他。」邱老六慫恿W國小姐,水粉色的紗裙飄向杜大浩,他的手被同類抓著,朝邱老六說W國女孩涼的地方行進,手尖觸進落滿露水的草叢。他的手凝住不動,清晰聽見自己心滴血、哭泣的聲音。
W國小姐杏眼綿長著風情,蟹青色眉毛間有塊黑褐色美人痣。杜大浩想到另一顆青色美人痣,他嘴唇低壓下來,喃喃一個女性的名字,W國女孩聽清不是叫自己,而是喚呼另一個女孩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