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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25:11 作者: 徐大輝

  被強暴的女司機才十九歲,那副慘相,醫生程影一生都忘不了。是她給受害者做的手術,全都撕裂,像撕紙……她憤然道:

  「一定是性虐待狂!」

  警方詢問歹徒體貌體徵,受害人一會兒說高個兒,一會說矮個兒,竟一點都沒記住那傢伙長相。

  計程車女司機高露雨被劫那天她的活兒很好,到下午已拉了三百多元,接著又有兩趟好活兒,她準備在收車前去電腦大世界,給哥哥買一個繪畫軟體,他正在家自學三維動畫。她要給哥哥個意外的驚喜。三江市老爺廟胡同,民國時有一座關帝廟,亦稱老爺廟,幾經歷史變遷,老爺廟早已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拆除,剩下的只是現在這個名字。廟周圍的青磚大檐房仍然住著該市的普通市民,高家兄妹住在其中。哥哥因患小兒麻痹,腿、胳膊失去功能基本殘廢,妹妹健康且美麗。父母在某年秋天,得同樣一種怪病,睡覺次日沒醒來,先後不到一周,媳婦便隨丈夫去了,拋下兄妹二人相依為命。讀完高中,為擔起養活兄長的重擔,她沒報考大學,到駕校學習,領取駕照後,租了計程車公司的車子開出租。

  這時,一男青年要租車去城西淨月度假村,價錢也好,單程五十元。

  「不要打表啦,」青年男子斜身鑽進車來,「小妹妹,開車吧!」

  計程車朝城西駛去,男青年瞧著女司機服務卡,自言自語道:「高露雨,名字不錯。」

  女司機高露雨沒與乘客搭話,專心致志開車。

  冰涼的槍嘴抵住高露雨太陽穴。歹徒恫嚇:「不按我說的做,就打死你。照直開,在前邊電線桿處下路。實話告訴你吧,我殺了三個人,早晚叫公安逮住,反正我也是死人了,多殺一個無所謂。」

  

  在歹徒威逼下,她將車開進一條便道,再向前走便是當地很有名的黃花甸子,道越走越荒,車完全鑽進茂密柳條叢,幾十米開外,便很難發現她的車。

  「把錢給我!」

  她掏出所有錢遞給歹徒。

  「脫!把衣服脫嘍!」

  「大哥,饒了我吧,我才十九歲……」

  「黃花閨女好,我好久沒幹著處女啦。」歹徒餓狼一樣撲向她……她被什麼擊打後墜入一片黑色之中,她哭啊喊啊,最後連哭喊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在黑色中見到閃爍的亮點,像似很遙遠。兒時,她與哥哥透過窗口,曾望見那雨般的亮點。她極力向亮點奔去,知覺完全恢復後,她看見天幕上的繁星,幾隻螢火蟲拖著暗紅的光亮從眼前划過。

  她動一下酸麻的腿,下身處疼痛,衣服被撕碎……計程車已被歹徒放掉汽油,無法開了。她忍著疼痛爬滾到公路上,被市公用事業局的轎車救起……

  程影休班後上班,到外科病房去看她的患者。八號病室前有警察守衛,警察認得她,告訴她一個使她吃驚的消息:

  「高露雨用牙刷自殺,正在搶救。」

  程影匆忙闖進去,連白大褂也未來得及換,被站在門裡一名不認得她的女警察小靳攔住:

  「你幹什麼?」

  「我是她的主治醫生!」程影幾乎推開女警察,到了搶救現場。

  剛剛止住鼻血的高露雨,臉色蒼白,十分虛弱。人還沒完全恢復過來,吸氧、輸液。從監視器上看,血壓還正常,只是竇性脈搏,時快時慢。在場指揮搶救的副院長對程影說:「沒什麼危險了。患者醒來後不要讓她再受到刺激,她的情緒十分不穩定。」

  高露雨今天因記者採訪,沒說上幾句話就先喊叫而後大哭,記者不得不終止採訪。她在病室內無人的情況下,將牙刷插入鼻孔,企圖自殺。

  程影對守在門口的女警察小靳說:「我們不是說好了嗎,病人沒完全康復和案子未破前,杜絕一切媒體採訪。」

  「下午來的是公安記者站的記者。」小靳解釋說。

  市電視台開闢「警壇寫真」欄目,在市公安局內設有記者站,專門報導警務工作。

  「誰也不能特殊。」程影說,「我是主治醫生,要對患者負責。」

  回到醫生室,程影就想哭,可不是為了這個高露雨,準確說是受害人莫名奇妙引起她的情緒波動。

  熱戀中的程影,依稀感到杜大浩和自己在一起心有旁鶩,精力老是集中不起來,有些勉強迎合的感覺。約會的頻率減少,他以種種理由說自己忙。刑警忙這一點她知道,總不至於忙到與戀人喝杯咖啡,見一見面的工夫都沒有吧。

  昨天,一個在紅蜘蛛夜總會對過開化妝品店的女友告訴她,杜大浩和一個叫馬爽的小姐在一起。泡妞玩小姐,也是工作需要嗎?程影悵然若失,唉!大浩變啦,以前他不這樣,不知為什麼人突然變壞?

  「也許為破案需要,出入歌廳。電影電視上都演呢,警察有時裝扮成……」女友寬慰她道。

  「發現他再去,不管什麼時候,你都要告訴我。」程影想抓現行,醫生忙脫不開身,指望女友去發現。

  「有情況了,程影你快去吧!」女友催促程影說,「記住相思豆包廂。」

  紅蜘蛛夜總會坐落在三江市繁華區,建築宏偉、裝修現代,可與市內的星級酒店媲美。

  蜘蛛,在三江市居民眼裡本是可惡的東西,垂吊在老式屋檐下,常遭人轟打。怎麼說人們心裡容不下蜘蛛。蜻蜓呀、蝴蝶呀、螳螂什麼的老少都喜歡,至少是不厭惡。然而,一隻誇張變形、周身血色的蜘蛛出現新式建築物上,成為夜總會招牌時,驚訝了許多市民的目光,不理解者搖頭:「夜總會怎麼用它做名字?」

  無人回答不理解者的問題,夜總會一開張,便紅火了起來。一家做勾兌酒的酒業公司以前創了很多牌子,名子土氣的有喝二兩,洋氣的有白蘭地,滋補的有參酒、枸杞酒,逢承的有大富豪、老闆酒……幾乎幾個月換一個品牌,最終銷路不好。高人指點何不起名紅蜘蛛酒,果真一炮打響,據說此酒暢銷不衰。受勾兌酒的啟發,幾年來生產不景氣的食品廠,準備在今年中秋推出紅蜘蛛牌系列月餅。

  紅蜘蛛爬上酒瓶、爬上月餅,還將爬上什麼東西,誰也無法預測。或許,紅蜘蛛的出現,改變了人們幾輩子對蜘蛛存有的偏見,從而喜歡上蜘蛛,成為熱寵族追求的時尚,懷裡摟抱的貓、狗、兔子換成碩大的蜘蛛……其實,這隻紅蜘蛛在本市當按摩女郎、出台小姐、二奶、妓女們心目中,是翹望的峰巔,是偶像,是夢想。

  風傳若干年前,本市一個十分漂亮的女孩尚俐莉,辭去機關工作,到南方幾經奮鬥,從髮屋走向星級酒店,從一個男人懷抱投向另一個男人懷抱,最後投入一個比她爺爺還長兩歲的港商懷抱,為港商生下一對龍鳳胎,港商沒讓她看兒女一眼,便給了她八千萬元。她帶著近億元的錢回到故鄉三江市,招商局盯住她的腰包,提議她投資辦廠扶持某個工業項目。她堅決地說:「開夜總會,開一家一流的夜總會。」幾千萬元堆成了豪華娛樂場所,夜總會名字是她親自取的,連蜘蛛圖案都出自她手,為何起此名,緣於她最愛的只有一個字的詩,那首詩題目是《生活》,內容一個字:網。她理解這張網,用青春、肉體、美貌編織成了網,網住了許多有錢男人,有時她看見某個男人像粘在蛛網上的獵物,被捕獲了還掙扎兩下便覺得可笑,大部分獵物他們不會徒勞的掙扎。自己編織了這張網,那自己就是一隻蜘蛛,一隻吸飽財富之血的紅蜘蛛。

  公安免介入是市政府的特殊規定,理由簡單而易理解:三江市對外開放,國內的投資者且不說,港台和外商來本市總得有個吃住玩的「紅燈區」。這樣說也算沒根沒據,反正這樣傳言著,公安介入不介入是公安的事,程影最關心的是戀人杜大浩放蕩夜總會的問題。

  程影走進紅蜘蛛夜總會,禮儀小姐迎上來問唱歌還是用餐?

  「找人,找一個人。」她說。

  「您找誰?」

  「杜大浩……個子很高……」

  「噢,找浩哥。」總台小姐重新打量程影,她在思考是否告訴她,問,「你們有約嗎?」

  「當然,他叫我來玩。」

  「相思豆包廂!」總台小姐說。

  4

  想思豆包廂,成為杜大浩和馬爽的愛巢是在兩周前開始的。

  杜大浩醉熏熏走進紅蜘蛛夜總會,保安員小安認識市刑警支隊的杜大浩科長。他說:

  「杜科,來玩。」

  「小兄弟,給哥們找個好包廂,再找一個……懂嗎?」杜大浩舌頭髮硬,摟住小安的肩膀,表示親近,「給哥安排好。」

  小安不敢得罪刑警隊的人,扶杜大浩到相思豆包廂,說:「杜科,我去叫小姐陪你!」

  「靚點的,啊!」杜大浩坐在沙發上,「小安,可別唬弄我呀!」

  「杜科,保你滿意。」保安小安出去。他向女領班馬爽說明了情況,她向當值的沈放副經理報告。

  「刑警?」沈放狐疑,他對馬爽說,「你親自去照料一下,呆會兒我再告訴你如何安排。」

  「哎!」

  馬爽離開後,沈放給總經理尚俐莉打了電話,她立即給公安局那個「內線」打電話詢問,得到答覆是「公安今晚沒行動」。公安「內線」特別提醒:杜大浩是刑警隊業務尖子,有許多榮譽稱號,對他格外注意,觀察他入酒店有無其它目的。沈放吩咐叫靜的女孩:「相思豆包廂的客人很特殊,你要本事……」

  「本事」二字靜女孩理解透徹,她年歲不大,在酒店歌廳混了多年,見過形形色色的嫖客,對她不感興趣的幾乎沒有。她臨進相思豆包廂前,認真化了妝,撲了玫瑰香型香水,淺粉色的身軀如一朵玫瑰花飄進相思豆,直接坐在杜大浩的身旁:「對不起大哥,讓你久等啦。」

  杜大浩伸出二拇指,撥開垂在她臉頰間一綹帶勾的金髮,問:「你叫什麼?」

  「干我們這一行的,說真名你也不會相信,大哥,願意的話就叫我貓吧!」靜起身坐在他的腿上,玉臂勾住他的脖子撒嬌道,「我是一隻小乖貓,任大哥耍嘍!」

  「貓,你為什麼不是只小兔子?小白兔,白又白,兩隻耳朵豎起來,又吃蘿蔔又吃菜……你該是只小兔子。」

  「大哥,小白兔在這……」她用乳房壓住他的鼻尖,慫恿道:「小兔子要你親一下,它很渴望。」

  杜大浩鼻尖感到柔軟的東西在怦怦跳,一股奶香撲來……她完全將他的頭摟進懷裡,胸部磨蹭他的臉部,她說她一接觸男人就渾身發軟,就要躺下。他放下她,她順勢躺在長條沙發上,裙子掀到腰部以上,黑色的小褲頭也被她撕扯下來……她近乎哀求:大哥,大哥呀……

  杜大浩說:「我喝酒啦,喝酒就不行。」

  靜半裸的軀體激動在沙發上,不能像她名字那樣的安靜,她兩隻手不停地在自己前胸處運動。她焦灼地說:「你不做,我就要死啦!」

  杜大浩理由道:「我說我喝酒了……」

  靜等待一些時候,重新包裹好自己,她遇見過一些喝酒後的男人,他擁你抱你撫摸你,動起真格的,他對他渴望的東西竟軟弱無力。有個男人情急之下竟哭了。她將杜大浩列入此種酒後不行男人的行列,她說:「我給你按按摩摩,放鬆一下,什麼時候行了,我們再做。」

  杜大浩平躺在沙發上,靜騎在他的身上,開始按摩,當她的手滑下他的左腋下處時,驚叫一聲:「啊!是啥?」

  他掏出那沉甸的鐵器,隨手丟在茶几上。

  「槍,你有槍?」靜猛然跳到地上,蜷局在牆角,瑟瑟發抖,細密的汗珠亮在額頭上,連聲說,「放過我吧,大哥放過我。」

  一支槍把她嚇成這樣,她肯定受過槍的驚嚇、威脅、創傷。

  杜大浩走過去扶她,她死活不肯起來,胡言亂語道:「別殺我,大哥別殺我!」

  「誰要殺你?」杜大浩追問。

  靜忽地站起身,推開杜大浩,奪門逃走。

  杜大浩收起槍,準備去追靜,被風韻卓約的馬爽攔住:「大浩兄,讓她安靜一會吧,她受的刺激太多太多,我來陪你。」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杜大浩重新坐下來。陌生女孩直呼他的真名,他覺得蹊蹺。

  「我不先回答這個問題。」馬爽點了一支煙。叼煙吸菸的姿勢,尤其是她的目光,讓杜大浩有一種難以言表的感覺;是高傲、是冷峻,是拷問,是鄙視,好像都有;她的目光又好像在燃燒著的一團火,是情慾之火?不對,不對,顯然是怒火烈焰;特別是她的目光掃過他左腋放槍部位的一剎那,恨不得將自己燒成灰。這種蛛絲馬跡的信息,只有多年刑警工作的杜大浩能察覺到,他深感到這個風塵女孩極不簡單。「必需要征服她。」他在心裡說。她說:「你到這裡找女孩,想放鬆放鬆。」她蕭灑地彈下菸灰,「你看我怎麼樣,能讓你放鬆嗎?」

  馬爽包裹得很嚴實,像似置身在莊重場合里。可是,酒店小姐靠裸露刺激男人的感官呀!他說:「你如此穿戴會使男人放鬆嗎?」

  「我覺得男人想看他不容易看到的東西,也想得到他不能輕易得到的東西。」馬爽講起她的理論,「假若女孩的乳房像鼻子一樣在外裸露,就不會有那麼多男人瘋狂去想見到它,假若……」她又假若了女孩一個隱秘處,說什麼與肚臍眼兒、耳朵眼兒沒有區別。總之,遮掩使不該神秘的東西變得神秘。她說,「罵坐檯小姐最狠,恰恰是與她睡過覺的男人。究其原因,還不是輕易讓那些男人得手。」

  「因此,你就……」

  「不,我幹這行能不與人上床嗎?我希望同我上床的男人,記住的不是我的肉體形狀、方法技巧、呻呤、喊叫。而且切記,獲得女孩身,應先獲得她的心。」

  「照你的方式,你在酒店肯定掙不到錢,掙不到大錢。」

  「錯啦,我毫不誇海口,在紅蜘蛛夜總會小姐中,我應算是掙錢最多的。」馬爽從坤包里取出一盒女士香菸打開,抖出一支,用嘴叼住抽出,點燃後,說,「我的穿著只是不隨眾罷了,大家都裸,我就不想裸。這也是我的一種品格、品味吧!」

  「充其量是風格,夠不上品味、品格!」

  「風格。隨你怎麼說好啦。」她說,「你到這裡,總不是來專門聽坐檯小姐講出賣青春色相理論的吧。我們做點什麼?」

  「做點什麼?我面對一個包裝得如坐公共汽車乘客的人,能想做點什麼。」

  「在一個渴望女人的男人面前,任何包裹都是起不到遮蔽作用的,其實他把女人什麼都看到了。」馬爽忽生感慨,她提議:我們喝點什麼。

  「酒。」

  「酒!」

  相思豆包廂里,沒有一點南國的味道,大幅壁畫是西方一對肌膚相親而臥的男女。如果說有浪漫處,女人深深的肚臍眼裡,插一朵黃玫瑰。一句古詩「願君多採擷」寫在壁畫的一角,顯得不倫不類。滿包廂尋找,與想思有關或者象徵相思的東西,還可以找到一樣:兩盞壁燈,豆形紅色燈罩,倒像兩顆飽滿而鮮活的紅豆。

  紅豆將柔和的光線灑下,兩隻高腳杯中白酒漾溢紅光。他們全進入微醉狀態。他問:「你還沒告訴我,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在我沒完全打開的時候,我是不能告訴你的。喝,我們喝酒。」馬爽說。

  他從女孩的表情里,明白打開的全部含意。如果可能就永遠別打開,哪怕那裡是一個美麗的世界。

  「我是一個百葉窗,拉繩就在你的手裡,什麼時候打開,你隨便。」女孩涵蓄地接近那個不可迴避的包廂主題。

  「拉繩斷了,斷了。」杜大浩儘量表現出酒醉。

  「繩子斷了,我們就等待風吧!」女孩詩意地說,「我們等風!」

  等風的日子裡,馬爽約杜大浩幾次。只一次在一家叫雨濃的咖啡屋,多次都在紅蜘蛛夜總會的相思豆包廂。他們出雙入對來往紅蜘蛛夜總會,正被一雙眼睛盯著,在即將發生的一幕前,馬爽做好了充分的精神準備,她決定今天完全打開自己,征服這個男人,成為一顆男人相思的紅豆!

  程影數著包廂的名子:情人島、紫雲閣、金海岸……相思豆包廂前,她敲門沒人應,直接推門不開,叫喊:

  「杜大浩!」

  許久,杜大浩打開門,程影闖進來。

  沙發上的馬爽雙手捋下頭髮,平靜地對杜大浩說:「你的朋友吧,大家一起玩。」

  愣在一旁的杜大浩剛要開口,咽回要說的話。程影一步步朝他走去,伸手將他慌亂系錯位的紐扣重新系好,說:

  「大浩,不打擾你們啦,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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