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23:47 作者: 徐大輝

  佐佐木九右衛門和一個班的憲兵乘汽車到架火燒部落村,村公所騰出兩間房子給憲兵住,原要住臧家大院,不知為什麼日本人臨時改變了主意,決定住村公所。架火燒部落村比平日多懸掛了一面太陽旗。

  「松木君,」佐佐木九右衛門說,「架火燒六個要害部位,四個炮樓、兩個大門。」

  憲兵曹長松木建議道:「關掉東門,留南門進出。」

  春夏秋三季村民外出種地,人圈只有兩個門,冬季留一個門便於管理。佐佐木九右衛門說:

  「可以。」

  每個炮樓松木派一名憲兵,大門派兩名,另有三名士兵跟隨曹長秘密找人。架火燒防範的重要部位都布有警察、憲兵,誰進出都要受到嚴格檢查,封村期間村子人一律不准外出。

  「自衛團靠不住?」松木看出副村長對村武裝不信任,問。

  「他們是臧佰傳的人,他是地頭蛇。」佐佐木九右衛門詳細地介紹了架火燒的情況,讓憲兵曹長大致有個了解。

  「白所長呢?」松木問。

  「他是咱們的人。」佐佐木九右衛門說,「但是,我們找劉啞巴的事不能讓他知道。」

  

  「我明白!」松木道。

  ……

  巴嘎!佐佐木九右衛門暴跳如雷,這次他罵的是部落村重要人物——白所長。

  「我失職,我巴嘎!」白所長自抽了嘴巴,聽來聲音很響。

  副村長發火因為程笑梅逃走,時間上算封村前一天佐佐木九右衛門正在縣裡,臨走時叮囑了警察所長,他訓斥道:「你怎麼執行我命令的,讓你嚴格限制村子人外出,封村後一個人都不能放出去,程笑梅從你們警察的門崗出去的,你怎麼解釋?」

  「我巴嘎!我失職!」白所長自責自罵,以期日本人解氣。

  「放走的是重要人物……耽誤大事,你的死啦死啦的有!」佐佐木九右衛門喊叫一陣,漸漸氣消了些。

  「太君,他們人走了,鋪子還在,」白所長說,「把扎彩鋪的人抓起來。」

  「幹什麼?」

  「審問。」

  「鋪子暫時不能動,它要是聯絡點,定會有人來。」佐佐木九右衛門擺擺手,說,「今晚,按家逐戶查戶口……」

  白所長疑惑,封村以來,沒有一個外村人放進來,太君要查什麼戶口。日本人怎麼會信任一個警察分駐所長,佐佐木九右衛門假借查戶口為名,實際在暗暗尋找劉啞巴。

  「松木曹長跟你們一起查,一戶不准漏掉。」佐佐木九右衛門說。

  一夜查完幾千戶實屬困難,白所長試探著問:「太君,今夜全查完?」

  「全查完!」副村長說。

  「四五千戶……」

  佐佐木九右衛門早計劃好,分成四個組分頭到四個屯去,每個組都有一名憲兵、兩名警察、三名自衛團員,一組查一個屯子,一個晚上能查完。

  「這樣安排還差不多。」白所長問,「臧家大院查不查?」

  「查,一戶不落。」

  「噢,好,查!」白所長一聽高興,想像進入臧家大院檢查的愜意,詛咒臧家出事,甚至希望臧家私藏反滿分子什麼的。

  「臧家我去吧!」佐佐木九右衛門要親自去臧佰傳家,因為他是村長,村長家的戶口是隨便查的嗎?林田數馬再三叮囑,一定跟臧佰傳表面搞好關係,輕易不要碰他,碰就要狠茬兒的,一下子整死他。副村長掌握這條原則,「你們一定要認真,可疑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是,太君!」

  白所長走回警察分駐所,路上他摸下臉,火燒火燎的痛,演戲有時把握不好分寸,下手重了,自己皮肉受苦。建村以來,頭一次見佐佐木九右衛門發這麼大火,程笑梅和李玉田兩人恁重要?能不能跟牛小眼失蹤有關?全村查夜,不會是尋找牛小眼吧?

  「所長,」警察水襠在所長室門前等他,說,「我給弄來好玩意。」

  「進屋。」白所長見他手裡拎著東西,一股黃豆醬香味溢出,對水襠說。

  警察叫水襠,姓水,水襠是他綽號。警察制服穿在身上,十分不利整(利落和整齊),經常遭白所長罵:「瞧你水襠尿褲的熊樣……」外號從此誕生、叫開。

  「所長,醬燜羊卵子!」水襠打開用碗扣著的一對羊卵子,他投所長嗜好,白所長愛吃什麼,專心摸眼地弄來。

  「你真能淘登(淘換)!」白所長誇讚道。

  「所長愛吃嘛!」水襠說,溜須所長自有好處,警察靠什麼,黑吃黑,罰沒的錢財不上交,歸所長支配,所長得意的人自然多些好處,「所長趕熱吃吧,涼了膻。」

  白所長吃醬燜羊卵子,水襠一旁給斟酒。

  「水襠,今晚跟我出去。」白所長說。

  夜晚水襠願跟所長出去,到誰家不都是好茶好煙招待。

  「查夜,照一宿忙活。」白所長說。

  「幹啥呀?」

  「副村長布置的,誰知道他查什麼。」白所長說,「攏(總)共分四組査夜,每組都有憲兵參加。」

  「我知道查什麼。」水襠冒出一句道。

  「你知道個屁!」白所長說。

  「真的,不白唬,真知道。」

  「水襠,那你說!」

  「找劉啞巴。」水襠一語驚人。

  找劉啞巴?劉啞巴失蹤多日,憲兵找他做什麼?水襠怎麼虎拉巴兒(突然)說查夜找劉啞巴呢?

  「所長,劉啞巴回村來了。」

  「你看見啦?」

  「我放他進的村子。」水襠說,封村前一天傍晚他站門崗,劉啞巴跑回來,見是本村人,又是個啞巴,以前看過他的良民證件,就放他進去。

  白所長喝乾一杯酒,問:

  「那天就你一個人?」

  「東門就我一個人值班。」

  白所長大喜,扭轉日本人對自己不滿意的機會來了,如果是真的找劉啞巴——這個人一定特別重要。假若自己親手把劉啞巴交到佐佐木九右衛門手上……白所長放下酒杯,對水襠說:

  「帶上傢伙跟我走!」

  「去哪兒,所長?」

  「快走吧!別怔喝的(發呆)。」白所長催促道。

  「羊卵子沒吃完,回來涼了……」水襠說。

  白所長揚起腿,照他的襠處踹一腳,說:「真該把你的卵子醬上,省得它囉嗦。」

  「我們到底去哪兒?」水襠問。

  「你腦袋給羊彈(踢)了咋地?」白所長訓斥道。

  水襠跟白所長出去,大體猜出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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