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024-10-04 11:23:17
作者: 徐大輝
藏在谷垛里的鬍子二櫃震耳子和大架子,柔軟的穀草躺上去很舒服,秋天的夜晚有些涼,穀草暖著凍不著。
「二當家的,我們啥時候出去進村?」大架子有些心急,問。
「等管家送來飯,我倆吃飽,頭半夜睡覺,後半夜出去。」二櫃震耳子說,這次他們弄清人圈內的防衛和出荷糧的存放情況。
臧家的場院在外院,大門朝院內開,夜晚這裡很靜很安全。管家對他們說:「沒人到這裡來,你們適當地出來活動沒事兒,飯我準時送過來,你倆喜歡吃什麼?」
「隨便,吃飽就行。」二櫃震耳子說,螞蛉溝二櫃震耳子見過管家,還打了他一鞭子,道歉,「我打了你,對不起管家。」
「你一鞭子打跑很多麻煩……」楊繼茂說。
話雖這麼說,狠狠抽的一鞭子讓二櫃覺得虧欠。沒管家幫助進不了村,他對震耳子說:
「二當家的,委屈你倆,貓在拉豆子車裡。」
「你家車進部落大門他們檢查嗎?」二櫃震耳子問。
「檢查。」
臧家車也檢查,藏在其中一旦被發現,自己的丟性命了莫小事,連累臧家對不住大當家的七爺,二櫃震耳子說:
「不妥,檢查暴露,你家麻煩。」
「二當家的,東家叮囑,一定用此法帶你們進村,然後把你們藏在我們家場院內。」
經過部落大門時,牛小眼爬上車拿青豆子,二櫃震耳子槍嘴對準了他,故事向哪個方向發展,決定權在牛小眼手裡。危險解除,他們順利到達臧家的場院,外人到不了這地方,家人又給限制在場院大門外。
管家做了充分準備,選擇一個谷垛,掏空一部分,簡單支一支,一個藏身窩棚誕生。
「二當家的!」有人叫。
二櫃震耳子聽出是熟人的聲音,鑽出谷垛,身上沾著穀子,管家楊繼茂跟臧佰傳過來。
「二當家的,這是我們東家。」楊繼茂介紹道。
「大哥好!」二櫃震耳子抱拳行土匪禮道。
「好!」臧佰傳客氣道,「讓二當家的呆在這兒,真是對不起。」
「挺好,挺好!」二櫃震耳子能說會道,「我們最多呆三日……送水送飯的,給大哥添麻煩了。」
「應該的。」臧佰傳說,「有什麼需要我出力的地方,儘管講。」
「一定,一定。」二櫃震耳子說。
「我白天不在家,有事你們對繼茂說。」臧佰傳說了幾句話便離開,管家擺上飯菜,看著他們吃。
「巡街時間固不固定?」二櫃震耳子問。
管家楊繼茂介紹情況,自衛團例行公事上半夜一次下半夜一次,警察隨時就上街,有時查戶口,有時村上轉悠,沒規律。
上弦月給烏雲遮住,夜色籠罩場院,兩個黑影翻越院牆出去,二櫃震耳子吩咐大架子去村公所堆放出荷糧的場地……他自己則去觀察炮樓,約定天亮前回到場院。
二櫃震耳子對架火燒村不熟悉,此前來過一兩次也只是路過沒有停留,部落村他更不熟悉,至於為何修五個炮樓,他聞所未聞。佐佐木九右衛門呆的炮樓離臧家近,當不當正不正的位置引起他的注意,慢慢接近炮樓,黑暗中圓黑的大傢伙很安靜,沒一絲燈光,哪裡像守衛村子的炮樓,倒像一個閒置的煙囪。稍遠的炮樓閃爍著燈光,他要弄清的是這種炮樓。就在他即要離開時,炮樓稍高處洞似的瞭望窗口突然亮起燈光,據此推斷炮樓內部結構兩層,上一層有人。
「忽然點燈?」二櫃震耳子心裡疑惑。
吱嘠,底層的門開了,走出一個手拿電筒的人,恍惚是個女人。二櫃震耳子馬上躲起來,女人在移動的電筒光中時隱時現,身體總不完整,半條腿或一隻腳,有那麼一剎那,他看清半張臉,驚訝聲大概給女人聽見,她陡然停住腳步,電筒光尋找聲源。
「彭二小姐!」
太陽花的電筒光停留在一張臉上,她一下驚呆了。
「彭二小姐,」二櫃震耳子奔過來,他在此遇到七爺找了幾年的人,「大當家的好找你呀!」
太陽花很機智立馬關掉手電,黑暗不影響他們談話,她問:「二當家的你怎麼在這兒?」
「我們找個背靜的地方說話。」二櫃震耳子說。
「到前邊兒大麻籽地里去。」她說。
大麻籽尚未收穫,藏在裡邊不容易被人發現。幾年前,日本憲兵隊得知彭家大小姐給鬍子七星做壓寨夫人,槍殺彭家一家人,二小姐彭桂蘭殺死了一個日本兵逃走,躲避追殺她隱姓埋名入娼門。
「二小姐死啦,你告訴七爺,她死啦!」太陽花這樣說說。
「聽說你從小日本魔掌逃脫,大當家的一直在尋找你。」二櫃震耳子接下來問,「二小姐,你好吧?」
「我挺好,真的挺好。」
「那你方才怎麼說……」
「我當了窯姐,是臧老五把我贖出來……」太陽花簡單說遍嫁給臧老五的過程,「他現在當屯長,日子過得可以。」
臧老五?二櫃震耳子驀然想到臧家,問:「跟臧佰傳有親戚?」
「親哥兄弟,」太陽花接著說,「他們早斷絕了關係。」
「哦,為什麼?」
「二當家的,不說這些啦。」太陽花問,「你到這裡幹什麼?」
「彭二小姐,你別問我來幹什麼,我只問你,願不願意跟我們走。」二櫃震耳子有義務把她帶到大櫃七爺身邊,他說,「帶你的男人臧老五一起去也中。」
「我們哪兒不去。」
「你不走也不硬扭瓜,」二櫃震耳子問,「看你從炮樓里走出來,你去那兒幹啥,有什麼人來(在)裡邊?」
「日本人。」
「你跟日本人在一起?」
「二當家的,你不讓我問你來幹什麼,那你也別問我幹什麼。」太陽花拒絕提問,不願說太多,「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沒有,用時我再找你。」
「去我家吧,認識下老五。」她說。
「不啦。」二櫃震耳子想見見二小姐的男人,卻不想見屯長,見滿洲國的屯長充滿危險性。好在七爺認識他的五哥。
他們在黑暗中分手,誰都沒注意誰往哪裡去。彭桂蘭的腳步聲走遠,人還在鬍子的心裡遊走,是那個單純的彭二小姐,而不是這個複雜的女人,一個人分為兩半,怎麼也重合不到一起,像水與火不相容。人世滄桑,人都在變。
回到藏身的臧家場院,大架子已經回來,他去了村公所的晾糧場地,大部分玉米已經脫完粒,茓在茓子裡繼續晾乾,圍牆不很高,有兩名持槍警察看守。
「二當家的……」大架子向二櫃震耳子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