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22:40 作者: 徐大輝

  程笑梅在假期(出部落村要告假,必須按時歸來,超假回來要受審查。)的最後一天回到架火燒部落村,出現在鄉鄰面前的她打扮是富家小姐,派頭是扎彩鋪主,守門當值的警察看過她的身份證明,點頭哈腰地笑臉道:

  「程老闆,請!」

  以貌取人和狗極其相似,俗語有狗咬花子,穿得破破爛爛的,狗肯定咬。當然程笑梅順利走進警察盤查、把守的部落門,與她的穿戴有關。進了大門,她朝中心街走去,半路遇上臧老五,他手拎著鐵絲籠子,裡邊掙扎著兩隻老鼠。

  「老五。」

  「三媽!」臧老五延用舊稱呼。

  「您養耗子?」她覺得奇怪,飼養動物跳兔、松鼠……老五養過一隻刺蝟,扣在只銅盆子裡,盆子上面壓著沉重的石頭,在一個夜晚刺蝟逃走,盆子原封原樣未動,地上也沒出現洞,刺蝟卻不見了,人們說是土遁了。

  

  「我去交任務。」臧老五揚了揚手中的鼠籠子,傾斜的籠子引發一場兇惡的戰爭,一隻老鼠咬掉另一隻老鼠的尾巴,他說,「交上這兩隻,西架火燒屯超額完成任務。」

  「任務?誰交給的任務?」她問。

  「副村長。」臧老五說,「架火燒村共計上交活老鼠一千隻,日軍來人取走。」

  「弄活耗子做啥?」

  臧老五說不知道,他的確不知道,抓老鼠的人沒誰知道。

  「三媽,你們鋪子這幾天活兒好。」臧老五說。

  當時程笑梅並沒在意他的話,生意貓一天狗一天的時好時壞。他們說了幾句家常話,臧老五朝南走,去了村公所,程笑梅回扎彩鋪。

  「大小姐。」聶老闆放下手中的活兒,跟程笑梅打招呼。

  「活兒這麼忙,你親自上場。」程笑梅有些感動說。

  「唉,這幾天啊天天有人死掉。」

  天天有人死?她忽然想起路上臧老五說活兒好的話,問:「鬧啥災(瘟疫)啦?」

  「不是天災,是人禍。」聶老闆語出驚人,說,「糧食出荷,出出來了人命!」

  糧食出荷跟人命連在一起的悲劇只能在那個特定的年代發生,程笑梅一下子看到根源——集家並村,有一首歌謠云:

  百姓無出路,

  拆房蓋草廬,

  七家子,八家子,

  同住一個「屋」……

  另一首歌謠云:

  提起日本滿洲國,

  每年淨要出荷糧,

  不管人民餓肚腸,

  把糧送個溜溜光。

  把這「住」和「吃」的兩件事糅和在一起,糅出了悲慘故事,聶老闆說的天天死人,就是指此事。

  「前天上吊一個,昨天全家藥死……」聶老闆痛心地說,「糧食出荷剛剛開始,才搭個頭,歸終不知逼死多少人。」

  程笑梅望一頭紙牛出神,定活的人家死了女人。

  「去年出荷時倒沒死幾個人,可是到了寒冬臘月沒糧吃,餓死了上百口。」聶老闆見證了架火燒的真實情景,怎麼貧窮,人死了,都要訂些紙活兒,至少賣些紙燒寄託哀思,親戚、朋友、屯鄰總要給亡者燒幾張紙的。

  程笑梅心裡想的聶老闆猜測不出,她在把憤怒化作一個行動計劃,只是對誰講,受範圍限制,目前聶老闆還不在這個範圍之內。她問:「玉田回來沒?」

  「說今晚回來。」聶老闆說。

  外櫃去城裡進貨,跟聶老闆說了回來的時間,李玉田歷來遵守,從來沒延誤過。

  程笑梅的臥室在扎彩鋪的後院,父親的太師椅子上坐著她,閉門放鬆椅子上,體味一下父親悠閒的滋味兒。很小的時候,她窺視父親這把椅子,總想到上面去躺一躺……人也怪,讓你隨便去躺,反倒興趣寡淡了。

  今晚除了見李玉田,還有一個人——冷惠敏——她急於見到她。此次從山上下來,要在家裡住上一段時間,隊伍有兩位副隊長帶著,定期與她聯繫。她表面上經營鋪子,暗中完善報國隊重要行動計劃。

  傍晚李玉田回來,他說偵察來的情況:「日本人占據了四平街交通中學校舍,加高了圍牆,安裝了電網,修了瞭望塔樓和碉堡,掛了個關東軍防疫供水部的牌子,但肯定不是這個部門。」

  道理說防疫供水部用不著如此戒備,程笑梅問還發現什麼異常情況?李玉田說:「憲兵用汽車往那兒送人。」

  「送的什麼人?」

  「我見到架火燒的劉啞巴。」李玉田說。

  將一個啞巴送到關東軍防疫供水部去幹什麼?他們倆迷惑,報國隊目前掌握的,難以對日軍究竟要干什做出準確的判斷。

  「鬼子的陰謀我們慢慢來揭穿它。」程笑梅一時不能把日軍收購老鼠,跟占據四平街交通中學校舍聯繫到一起,她說,「玉田,你約冷惠敏過來,我跟她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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