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22:08 作者: 徐大輝

  晝夜碾磨糧食引起兩個人的注意,副村長和冷惠敏。佐佐木九右衛門在炮樓里通過望遠鏡監視臧家大院,天天窺視幾遍,久了熟悉院中的一切。有一次見到糧倉上貼的紅色春條:五穀豐登。日本人想像倉子裡滿滿登登的糧食。發現碾房有人進出是傍晚,夜晚上了燈,碾房仍然有人在忙碌。臧家上下幾十口人吃糧,加工米麵很正常。夜半,佐佐木九右衛門習慣到望遠鏡前望一眼漆黑的臧家大院,碾房亮著燈,連夜加工糧食。這種場景多在年關,碾房磨道最忙,竄蕎麥、軋黃米、推穀子、拉麥子、伐餷子、破豆子、磨玉米(均為糧食加工術語。)……不年不節,臧家貪黑磨糧食?

  

  遵照報國隊的指示,冷惠敏注意臧家最近做與糧食有關的事,晝夜碾磨糧食算與糧食有關,她尋找個理由到碾房探個究竟。

  「看見管家沒有?」冷惠敏在院子裡問一個傭人,她看見楊繼茂去了碾房,才故意問。

  「楊管家去碾道了,三小姐。」傭人說。

  「哦,我找他。」冷惠敏說完朝碾房走去。

  兩盞馬燈掛在柱腳上,清一色黑驢拉的五盤碾磨同時旋轉,幾名下人磨上碾下地忙活,篩面的、簸簸箕的,楊繼茂搖著風車,身上沾滿谷糠皮。

  「管家!」她叫道。

  楊繼茂停下手中的活計,走過來問:「三小姐找我?」

  「找你,」冷惠敏說。

  他們站在碾房門口說話,她說:「管家,你知道吳相林腳多大?我給他做雙鞋。」

  「跟我腳一般大,」楊繼茂抬起左腳說,「我倆常穿錯鞋。」

  「你到我屋裡,我比照你腳剪個鞋樣。」她說。

  「我忙著,明早吧。」楊繼茂說他們推不好穀子,搖風車的勁兒使不勻,風大了吹走米粒,風小了皮子吹不出去。

  「恁忙啊,還得你親手干。」她試探道。

  「急著用,明天得弄出來。」管家指著堆在碾房門前的成麻袋穀子、高粱說。

  「明早別忘了。」冷惠敏沒再往下問,再問容易暴露目的,她離開碾房,回到西廂房自己的住處。要加工的糧食那麼多,做什麼?吃,一時吃不了那麼多。

  糧食像只神秘的蝙蝠在臧家大院裡活動,夜晚更活躍。閒置的四個倉子突然裝滿糧食,這些糧食從哪兒冒出來的呀?估摸有兩三百石,她決定將這一情況連同晝夜碾米磨糧報告給報國隊。情報怎麼送出去,具體說如何見李玉田,還是得尋個理由出院,到扎彩鋪找他。

  剛才尋找去碾房的理由,不完全是急中生智的理由,要給吳相林做雙鞋的念頭,幾天就有了。

  那天,吳相林頂著雨來找村長,手提著鞋進院,冷惠敏碰見,驚奇道:「有鞋不穿,怎麼手拎著。」

  「我只這一雙好鞋,路稀泥巴咋的,怕弄髒它。」他解釋光腳不穿鞋的原因。

  「我給你做一雙!」她不假思索道。

  「謝謝三小姐!」吳相林的含糊,是同意做還是不同意做鞋?對方怎麼理解都成。

  冷惠敏心裡有了做不做鞋的打算。

  「上次三小姐縫衣服,我還沒來得及感謝呢!」他說。

  「感謝什麼呀,順手縫幾針,算事兒?」冷惠敏說。

  那場落雨早已給太陽曬乾,拎鞋的吳相林,準確是個魁梧男人的形象卻濕在心裡,臧老五以後她的心始終很乾涸,多人介紹對象她都沒有接受。板結的土地需要鋒利的鏵犁翻耙,更需要雨水的浸潤。

  「給他做雙鞋!」她想。

  暗示的作用不可小估,最早做這方面暗示的是管家楊繼茂,幾個嫂子在她面前誇獎吳相林,目的很明顯。意會到大家的想法,她的心像船一樣被拉向岸。

  對於她來說,臧老五——吳相林,他們都是岸,即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轟然倒塌的是臧老五,吳相林呢?似乎又很遙遠。什麼叫信物,冷惠敏不懂,為他做雙鞋,是一種心愿。歌謠云:

  小媳婦,

  錐幫子,

  納底子,

  賺了半升小米子。

  供養她的……

  布鞋的時代,做鞋就是故事,我們無法預測吳相林和冷惠敏的故事如何進展,做鞋也許是個很好的開頭。

  明天早晨管家才能來,何不直接去自衛團找吳相林,量一下他的腳。報國隊交給自己的任務還有一個——摸清自衛團的武器裝備情況,重點弄清四角炮樓人員數量,武器配備。

  「大哥,到哪兒能找到吳相林?」冷惠敏問。

  臧佰傳愣了愣,問:「三閨女你找他有事?」

  「唔,」冷惠敏羞澀的樣子,說,「有點事兒。」

  想起管家曾對自己說過,冷惠敏跟吳相林般配,是不是事情有了苗頭,她主動找他,假若如此,她也算有了好的歸宿。他說:「一般在自衛團辦公室,有時到炮樓去巡查。」

  自衛團辦公室在哪兒她不知道,臧佰傳告訴她在警察分駐所的旁邊。冷惠敏走出臧家大院,她的走出一箭雙鵰,找吳相林為完成上級交給的任務,順便找李玉田,完成另一個任務。

  她繞道十字街,準備到扎彩鋪見李玉田,碰巧他去廟上送活,手裡拿著「元寶」(每逢初八、十八、二十八廟會,和尚道士化緣,讓扎彩鋪出紙活,多是「替身」、「元寶」等物。)。

  「我找你。」冷惠敏說。

  周圍沒人,李玉田道:「說吧!」

  「我發現臧家的四個空倉子突然裝滿糧食,原來沒有。」她說。

  「你肯定?」

  冷惠敏到臧家大院後養了只寵物——白貓,它成為一種道具,有了它主人可以在院內到處走動,放開的貓什麼地方都去。因此她經常口裡「花兒花兒」召喚貓。臧家十幾個糧倉哪個是空的,哪個裝糧食,裝的什麼糧都在找貓中探知清楚。

  「以前沒有,最近才有的。」冷惠敏說。

  「你留心這些糧食。」

  「還有,臧家加工了很多糧食,歇人不歇碾磨幹了快三天啦。」

  「碾米磨麵,不是自家用?」他問。

  「不像!」

  李玉田說知道了,問:「自衛團的情況怎麼樣?」

  「我正要去找他們的團長,」冷惠敏見他神情迷惑,說,「團長吳相林在臧家當過炮手,我認識他。」

  「你去吧,我近日回山里匯報。」李玉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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