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21:39 作者: 徐大輝

  昨天,報國隊決定派人到架火燒部落村去跟冷惠敏接頭,派誰去,怎麼去要做一番研究。

  如今進架火燒部落村,外人生人十分困難,要出示良民證,去誰家要報戶口。跟冷惠敏接頭,傳遞情報,要經常進出架火燒,為不引起懷疑,得找個令人信服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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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笑梅派冷惠敏進架火燒起,就在思考如何跟她街頭,長期接頭的人要有個理由,身份很重要。自家的扎彩鋪可以利用一下,怎麼利用?鋪子外櫃經常到亮子裡紙張鋪採購紙和扎彩材料……報國隊的人就當這個外櫃,進出架火燒就便利了。

  「大家議一議這個方案。」程笑梅說。

  報國隊的幾位頭頭同意隊長的方案,選經驗豐富的李玉田做程家扎彩鋪的外櫃,接下來研究怎樣使他順利上任。

  「我家的鋪子現由聶老闆代為經營……」程笑梅介紹了基本情況。

  「聶老闆是否可靠?」

  聶老闆是程一剪子的徒弟,師父生前十分器重他,對程家忠心無二。事實是程笑梅十幾年沒回家,對鋪子的情況不很清楚,需要了解清楚才可實施派李玉田去做外櫃的計劃。

  「我親自回村子一趟。」程笑梅說。

  「不妥!」立即遭到反對,理由是她的身份暴露沒有啊?假如軍警憲特掌握,那等於自入虎口萬分危險,「要去,也得派別人去。」

  到程家安排人,最合適的人是程笑梅,鋪主父親死後,繼承人是她。程一剪子臨終前她不在場,父親安排徒弟:你先代為經營,等將來小姐回來,把鋪子交給她。

  「放心,師父。」徒弟說。

  「扎彩鋪要開下去啊!」師父表達了最後心愿道。

  那時候誰也不知道程笑梅的下落,到臧家去問,臧家也說不清,只是說離開大院有些日子了,去向不明。

  「還是我去,聶老闆不會相信別人的。」程笑梅堅持道,對父親徒弟的了解,使她甘冒危險走一趟。

  最後勉強通過隊長親自回闊別已久的家鄉。

  明天回西大荒上的架火燒,淡忘的痛苦重新回來,像突然降至的一場秋雨,濕涼而寒冷,記憶有些淒涼——

  鬍子綁去七爺數月,做母親的心惶然,當家的臧佰傳不著急不著慌,她望著病得不能說話的臧老爺子,求他無濟於事,他已聽不懂別人對他說的話,連表情都分辨不出來,面對落淚聲聲哀求他救兒子的小妾,竟然嘻嘻發笑。

  「你咋聽不懂我的話呀!儀傳給鬍子綁票了,命在旦夕。」程笑梅的心給近乎痴呆的人揉碎,「我的命怎麼這樣苦啊!」

  程笑梅的命夠苦的,三歲時母親到村外采黃花菜,草甸子上生長著黃花子。厄運落在她的身上,花膀子隊(花膀子隊:俄國土匪。)將她摁倒在黃花下,三十幾個強壯男人將她黃花子一樣揉碎,被家人抬回來就咽氣了。程笑梅十六歲那年去村外玩,遇到臧老爺子,他借著酒勁強暴了她,也是這次強暴,她懷了七爺,腆著大肚子走進臧家大院做三姨太的。

  後來當家的臧佰傳聽太多的傳言,說程笑梅勾引了老父親,對她和七爺充滿成見,如一道未癒合的傷口,一直流到七爺被鬍子綁票。

  「佰傳,看在你們是同父的份兒上,贖儀傳回來吧。」她央求道。

  「三媽,我正在營救。」臧佰傳說。

  他沒說如何營救,她也沒見到實際行動,心裡很是著急,鬍子送來七爺的耳朵,她說:「儀傳一天比一天危險……」

  「鬍子不能把他怎麼樣的。」

  「啊,還要怎麼樣啊!耳朵都送來啦。」

  「三媽,你對鬍子不了解,他們要的不是七弟的命,要的是咱家的錢財。」臧佰傳穩然道。

  「那耳朵咋說?」

  「耳朵不是七弟的,」臧佰傳說,「是豬耳朵,鬍子經常這麼嚇唬人。」

  程笑梅自始至終認為臧佰傳漠視此事,見死不救,於是有了這樣情形,她撲通一聲跪在臧佰傳面前。

  「三媽……」臧佰傳受不了這個,怎麼說她是母輩,父親的墳土未乾,傳揚出三媽給自己跪下,輿論受不了,他扶她,「您快起來啊!」

  「你不答應贖出儀傳,我就不起來。」她倔強道。

  「我贖,我贖七弟。」臧佰傳答應道。

  謊言有時給逼出來的,臧佰傳答應歸答應,暗中不動。程笑梅哭了一整夜後,離開臧家大院。

  她發誓自己去救兒子,尋找過程中發生了許多事,一段時間裡她沒找到七爺,在河夾信子村冷惠敏家住時,成為一支報國隊的秘密聯絡點的冷家,使她有機會接觸報國隊,並加入了那支隊伍,直到後來她升為隊長。對兒子的思念像一個琴弦陡然折斷,是報國隊與鬍子的一次摩擦,與之交手的竟是自己的兒子。

  「都是里碼人,還打什麼呀!」已升為綹子大櫃的七爺在岩石那邊喊,他斷定跟同行打起來,「誤會啦!」

  那時報國隊還沒接受抗聯改編,屬於土匪範疇。兩個綹子發生衝突,如不是刻意報仇——打冤家,交火不會持續下去。對方喊話了,隔著山頭盤起蔓子(問姓名)來,七爺問:

  「大當家是?」

  「大元子……」程笑梅話未講完,對方呼聲驚呆了兩支匪隊:「媽!媽!」

  母子在這種特殊場合見面,親情連結他們,但是很快他們之間地震一樣斷裂,各是一個綹子的大櫃,選擇只兩條:要麼靠窯(投誠對方),要麼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他們各帶一綹鬍子走了,母子走的截然不同的兩條路,也再沒見面,彼此甚至連消息都沒有。

  誠然回架火燒照樣見不到兒子,不指望見到,他絕對不會在部落村子裡,別說長兄村長不能饒恕他,還有日本人、警察,所有知道他當鬍子的人。見不到他不等於忘記他,程笑梅踏上回村的路,油然想起七爺,一直到望見部落村的炮樓,她才停止想兒子。門崗持槍兩個人,穿制服的警察和自衛團員,攔住她:「你幹什麼?」

  「回家。」程笑梅鎮靜地說。

  「回家?」警察上下打量她,架火燒幾千戶近萬人,還沒見過著裝穿戴如此整齊的女人,旗袍、馬蹄底兒鞋,手裡提著一隻鄉下罕見的箱包。「你姓什麼?」

  「姓程。」程笑梅說,「扎彩鋪知道吧?那是我家開的。」

  警察是鎮上調來的,自然不識程家人,問自衛團員:「大眼賊,你認得她嗎?」

  叫大眼賊的人也是外村並過來的,不是坐地戶自然不認得程笑梅,腦袋搖得如撥浪鼓,說:「不認得。」

  「你的良民證?」警察問。

  「坐船給賊偷了。」她說。

  嘿嘿,警察冷笑,說:「沒有都說丟啦。我們照規矩辦,不能放你進去,對不起,走開吧,大門百米內不准隨意停留,走!」

  「警官……」程笑梅和他商量。

  「走!聽見沒?」警察橫眉怒目了,端槍威脅。

  吳相林走過來。

  「團長,」大眼賊報告說,「她說她姓程,要去扎彩鋪,沒良民證。」

  吳相林不認識程笑梅,卻聽說過臧老爺的三姨太,有些神秘色彩的女人突然出現,他一時不知該怎麼做。

  「您是長官,請您放我進去,」程笑梅說,「進去又不是出去,我跑不了,有什麼問題到扎彩鋪找我。」

  吳相林走到警察跟前,說:「她說的對勁兒,進到部落里怕什麼,找到她容易。」

  「不行,放沒良民證的人進去,需我們所長批准。」警察堅持原則,或者說死不開面。

  警察負責檢查人員出入,自衛團沒這個權力。這時,扎彩鋪的聶老闆呼哧帶喘地跑來,老遠就喊:「小姐,小姐!」

  程笑梅高興見到鋪子裡的人,說:「聶老闆,你看他們不肯放我進去,不相信我是程家人。」

  「你不是程家人,還有人是程家人嗎?」聶老闆對警察說,「她是程家小姐,扎彩鋪的真正主人。」

  「那你不是呀?你是什麼?」警察搶白聶老闆一句,不高興他說情。

  「你不進鹽醬不跟你說了,我去找你們白所長。」聶老闆氣惱道。

  「找吧,所長,就是局長來了也得照規矩辦。」警察叫起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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