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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16:45 作者: 徐大輝

  心口不一的時刻到來,我並非如何虛偽。囁嚅的原因本來是我企圖試探她的虛實,倒好我被反試探。我把她反問我的八個字:你打算怎麼安排我?詩一樣閱讀附帶思考,在「意」上大動腦筋。先說稱呼,她使用了你,而不是您。東北人不習慣用您,特別尊敬或客氣才使用,多直接用你。此前,她一直用您稱呼我,還有泥鰍老師、泥鰍、老師,到了你便十分隨便了。見到她後我就想隨便越早越好,隨便才沒障礙。重頭戲在「怎麼安排」上,戲眼是安排,主要是兩種:她和我分睡兩個屋子;她和我睡一個屋子。

  雖然這只是一個形式的表面的文章而已,歸終影響不了實質內容。如何選擇我想聽她的意見,她智慧地反問,我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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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複雜嗎?」她問我覺得問話尖銳,逼問力度加強,不回答不成。吐露真實的心裡話,還是繼續偽裝?我不想把事情搞壞。在拿不準對方想法的時刻,直白也冒危險。為了夢寐以求的事,我甘願冒一次險。我婉轉道:「整個木驢台只我們倆人,幾天內都不會有人來。」

  她問詢的目光望著我,意思請你正面回答,不要繞脖子(曲折,不直截了當)。

  「我希望住在一起。」說出這句心跳的話,我由於侷促聲音有些發顫。

  她來安慰我,把我從一種窘境中拉出來,說的話讓我五分驚訝五分驚喜,她說:「你不是處男吧?」

  「當然不是。」

  司佳慧已經表達到極點,不用再說什麼。她仍圍繞我渴望的那件事,問:「進來時我見到院子有隻木桶,做什麼用的?」

  「曬著水,洗澡用。」

  「為我?你想得很周到。」

  我說這裡沒處洗澡,只好利用太陽能。我說的太陽能不是熱水器,是一輪掛在夏日天空的太陽,曬水洗澡山里山外都有人這麼做,不收任何費用綠色環保。

  「現在能洗了嗎?」

  「等等,還沒熱,山泉水很涼。」

  司佳慧走到窗戶前,朝外看,蒼翠的山林。她聲音很急迫地道:「然後再洗吧!」

  後來我多次回憶到這個細節,許多細節百遍回憶不厭。回想一次重新體驗一次,激動一次,真愛一次。司佳慧解開裙子的瞬間,如同一隻蝴蝶打開翅膀,她沒飛走,是激情迎接……她說得對,我不是處男,她不是處女,可這有什麼關係呢?絲毫不影響我們之間的燃燒。可燃燒的材料很多,乾柴、油脂、甲醇、欲望、愛情、本能……都能燃燒,熔點到達,鋼鐵都能燃燒。

  我們之間是可燃冰[4],早已存在才被發現。一見如故、一見鍾情,俗稱緣分。我並不贊成這樣的說法,什麼都不是,木刻楞的火炕上,她是女人我是男人,上帝將人一劈為兩半,任何陰陽兩極都可以合一,只是需要一種機緣、條件,自然的不自然的,平常得太陽照常升起一樣。所有的故事——陰陽融匯時的某種被稱為激情的東西,用可燃冰做比喻恰當,還有些詩意。我很喜歡她撅起嘴唇,要吻的樣子,那時她的眼睛特別亮。我在小說中描寫過這樣的女人。畢竟局限描寫,女人真實在面前,急促的鼻息,潮紅的臉頰,高撅彤紅嘴唇……怎樣高明作家都寫不出我面前的女人。

  「我太需要啦!」她說。

  我們在火炕上廝守夏季的一天,疲憊使我們變輕,雲一樣飄浮起來,一點輕微的風都可能吹散,為不使被吹散而分開,我們緊緊相擁,她的身體很光滑,像一條剛出水泥鰍那樣濕滑。

  「你也像一條泥鰍。」我說。

  「我是泥鰍,物以類聚嘛!」

  夏日的陽光是水,我們在水中暢遊,直到水的顏色變深,司佳慧說:

  「好像到了傍晚。」

  「是。」

  「我們還能……」她充滿欲望道。

  「當然。」

  用點睛一筆,結束今天這篇文章。我們不約而同把土炕上做的事視為創作,開頭、發展、高潮、結尾,再畫龍點睛一筆,更加完美。

  每個女人動人、招人處不同風景,細膩的皮膚、豐滿的乳房、滾圓的臀部、健壯的大腿……小鳥依人、舒緩流麗、嫵媚……受到邀請,做一次遊覽,到某一迷人的地方……司佳慧是黑夜的一處光源,吸引我飛來,除驅光的本能外,她身上發出的不是紫外光波——蚊蟲的眼睛構造與人類不同,其視覺與人類不同,人類的眼睛看不見的紫外光,但對蚊子而言,卻是耀眼明亮的光源——是明月,一輪清風中的月亮。

  吻月亮是我的夢想,頓然間吻到。說說感覺,月亮柔軟地清涼。月亮主動移來,吻是我主動的,離你很近的月亮,你不可能無動於衷,不可能控制住熊熊火苗。

  這次靈肉際會,意義愈來愈深刻。火炕上一個故事開頭,往下還要怎麼走?是個謎團。但是謎團並不會影響故事朝下自然發展,河水總奔騰不息滾滾地向前,結局到什麼地方,什麼時候結束未知。人能看到死亡最後結局,樹葉最終要落,青春要老去,這就是所說歲月無情吧。但是,你卻不知道自己的故事,終點前的一切你都不會知道。設想,人知道自己要有什麼故事,大概活法要改變,如果改變了,故事又朝另外一個方向走。就是說人掌握、駕馭自己的本領和秘訣,恐怕再也沒有作家這一行,故事都千篇一律,因為人性大同小異。上帝不能賦予這個本事給人類,為了世界豐富多彩。因此許多故事都沒結局,或者沒人看到結局。我和這個美麗的如從天意外而降的女人的故事是什麼結局,有沒有結局?

  剛剛開始,就去想結局是不是太早?有的故事像蜉蝣[5]和小麥[6]花一樣暫短。有的故事則很長,到頭也沒結局。我希望和美女律師的故事之花既不是短暫,也不是窮無盡頭;既不是常開不敗,也不是瞬間凋謝。

  紅顏色的光柱移向牆壁,我說:「起來嗎?該準備晚飯啦。」

  「再等等。」她慵懶在我的身邊。

  後來我回憶到這一節倍感親切,心跳加快。一切來自她的樣子,自然而然的嬌態,不是拿捏、表演、搔首弄姿發嗲的那種。我的目光不肯離開她的軀體,身段中蘊含萬種風情。

  「等太陽完全落下,我們再起炕(床)!」她說。

  [1]武開河,亦同武開江。天氣驟然變暖,冰層爆裂、冰塊淤積重疊的河面解凍,是流入冰層下的大量黃丫兒水凸爆冰蓋所致。

  [2]豬胰子,自製的土肥皂。將豬或牛的胰腺搗碎製成,具有很強的去油漬力。至今東北民間仍有人這樣做。與洗衣粉、肥皂混合用。

  [3]迷走神經為第10對腦神經,是腦神經中最長,分布最廣的一對,含有感覺、運動和副交感神經纖維。

  [4]可燃冰學名天然氣水化合物,其化學式為CH4·8H2O。

  [5]蜉蝣身體細長,頭部能自由轉動,翅膀兩對,前翅發達,後翅很小;腹部細長,有一對比身體還長的絲狀尾毛。壽命極短的只有數小時。

  [6]小麥花:世界上壽命最短的花,它只開五到三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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