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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16:26
作者: 徐大輝
拐把子炕上控制得好,製造過程沒有噪音,但未影響製造照常進行。孟姜女肚子漸漸大了起來。兩個男人的手在不同的時間到達女人的肚皮,栗邊棍滿心歡喜,說:「我有後啦!」
女人苦澀。丈夫自欺自慰得有些發傻。明明知道這個孩子不是自己的,卻這樣說。想想,一個人可承認不是大丈夫,不能承認自己不是男人。
參幫把頭黃皮子只想是個男孩,他的最大心愿。想把自己的找參絕技、手中的索撥棍傳給兒子,挖參行道規矩傳男不傳女,他又極不願傳給外人。孟姜女要是會生,一定生下帶把兒的。
「你為啥叫自己孟姜女?」一天,黃皮子問。
她沒直接回答,反問:「你會唱孟姜女哭長城?」
「聽人唱過。」
「唱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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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皮子哼了幾句:正月裡來是新年,家家戶戶造年飯;人家造飯有人吃……[1]「歌里唱得啥?這回你知道我為啥叫孟姜女了吧。」
三月裡來是清明,家家戶戶上新墳;人家上墳成雙對,孟姜女上墳獨一人。四月裡來四月八,娘娘廟上把香插;人家插香為兒女,孟姜女盼郎早回家……
黃皮子想想歌里唱的,理解了一個苦守空房女人的心情。稱自己是孟姜女表明一種嚮往,出關尋夫。
女嬰在夏末的傍晚來到世上,哭聲很響。整個挖參人駐地讓她哭聲覆蓋。黃皮子說:「這丫頭將來錯不了,哭的動靜多大。」
「是啊,大嗓門。」栗邊棍說。
地倉子裡多了一個女孩便多了一個戲台那樣熱鬧,拉幫套的特殊生活場景中增添了歡樂內容……但是,好景不長,冬天來臨時栗邊棍突然病倒,據他自己回憶是嗆了一口冷風。關東的寒風是把刀子,扎到皮膚上立刻戳入,讓你感到骨頭疼。他們已經下山來到三江城內,帶著孩子不便住通達大車店,租住民房。栗邊棍早晨出屋,見到院牆上蹲一隻凍麻爪的野雞,昨夜大雪將它趕到城裡來。他想抓到它,追攆它猛然嗆了口冷風,覺得噎了一下,隨即咳嗽,而且劇咳不止。
開始用民間方法止咳,主要是吃偏方。譬如:白蘿蔔胡椒熬水;喝鮮馬奶;豆腐加白糖;玉米須橘子皮……吃了下十幾種偏方。都是偏方治大病,對栗邊棍卻無效。咳嗽日益加重,夜晚尤甚,整夜咳嗽,身體躺不平,坐著睡覺。
「兄弟,我找最好的先生(醫生)給扎痼(治療)。」黃皮子說,他請來三江城最好的醫生來家,把脈後,醫生說:「回你們老家關里去養吧,關外天太冷,他見不了冷風。」
「沒別的辦法?」孟姜女問。
「回關里養幾冬,也許能養過來。不然,人恐怕過不去明年冬天。」醫生說,寒冷、乾燥的氣候,將加重氣管疾病患者的病情。
需要作出抉擇,栗邊棍明白回關里,再也回不來,等於是分開了黃皮子和孟姜女,他不想拆散他們,說:「我們不回去,哪裡黃土不埋人啊。」
「回吧,兄弟,回家養病。」黃皮子誠勸,說開道,「我知道你為我考慮,保命要緊。」
孟姜女不吭聲,已經把什麼都給他們兩人,要聽兩個男人對自己命運作出安排。
「不只是為你,還有閨女,年齡那么小,幾千里地咋帶她呀?」栗邊棍擔憂道。
「留給我,丫頭我照顧。」黃皮子說。
爭論到最後,孟姜女跟栗邊棍回關里家,女兒給黃皮子,不擔心待她不好,他是她的血脈相連親爹,問題,一個男人帶得了孩子?
「放心走吧,我能照好她。」黃皮子保證道。
「大哥,等我死了,讓她回來找你吧。」栗邊棍真摯地說,他們的關係如何表述?共用一個女人,共同擁有一個女兒,友誼、朋友、兄弟都不足以說明。
「說什麼啊兄弟,死什麼,回到關里,那兒氣候好,天不那麼寒冷,養養身體就會好起來,要回來你們倆一起回來,我離不開你這個邊棍。」黃皮子說。
「丫兒才三歲,你咋帶她呀?」栗邊棍說。女孩只有乳名丫兒,叫她栗丫兒黃丫兒均可。
「我背著她。」黃皮子打算背女兒上山,寸步不離孩子。他見過一個鬍子綹子的大櫃,將兒子裝入花筐拴在馬鞍子上,帶他衝鋒陷陣,挖參不是動槍動刀,沒那麼危險,帶丫兒挖參沒問題。
「那你多辛苦啊!」栗邊棍說。
黃皮子準備吃苦,為女兒吃苦有什麼不值得。在孟姜女和栗邊棍走後,他走進馬具店去選購,準備模仿鬍子大櫃……掌柜笑臉迎客道:「先生你需要什麼?」
顧客的目光在櫃檯間梭巡,掌柜介紹商品。東北流行的識字課本《買賣雜字》中馬鞍類列舉:「馬鞍馬(打不出)京妝好,轡頭攀玉買上妝。麩屜棕屜共肚帶,套箍籠嘴韁繩長。趕車鞭子藤鞭穗,轅鞍大肚皮條長。搭腰後鞦熟的好,出套轅套生皮強。煞繩絞繩要粗大,偏韁撇繩要細長。」
「我用一根結實的皮繩,拴筐用。」黃皮子說出要求。
「本店有牛皮繩,保你馱千斤重物墜不折。」
「喔,真是千金。」黃皮子笑容道,「馱我閨女。」
人們見到挖參黃把頭每年進出白狼山都牽一匹大紅騾子,花筐中裝著一個女孩子。幾年下來,大紅騾子和花筐都不見了,把頭身後跟著一個身穿花布衫、梳著歪桃(一種髮型)的女孩。誰問她叫什麼名字,女孩脆生生回答:黃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