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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16:13 作者: 徐大輝

  那個夜晚我的感覺,吃狼肉和吃狗肉的人氣質肯定有區別。明顯的區別又在哪裡?一時沒有區分出來,但吃了狼肉的人說話口氣、眼神、用詞,都跟不吃狼肉不一樣。

  等待司佳慧來臨的每一個夜晚,我感覺不好熬,正愁今夜如何度過,萬鳳山搖身變成黃丫兒的後人,也不存在今晚不好過。

  「我想我奶奶吃過狼奶。」萬鳳山說。

  此言令我驚詫。本地人說誰誰膽大戲說吃狼奶。跟狼哺育吃它的奶汁毫無聯繫,誇張的比喻而已。萬鳳山說的果然是這個意思,他說:「我奶奶是太姥爺跟孟姜女生的,他們並非是夫妻。」

  「哭倒長城的孟姜女?」

  本章節來源於ʙᴀɴxɪᴀʙᴀ.ᴄᴏᴍ

  「經歷相同。」他說。

  黃丫兒的父親,也就是萬鳳山稱的太姥爺,白狼山裡有名的挖參幫把頭——領棍,外號黃皮子(黃鼠狼的別稱)。如今的神草溝是他領一夥挖參人住的地倉子舊址,很多挖參人在那兒落腳繁殖後代,形成了村落。最繁榮的村落被日軍燒毀,後來又重建。

  挖參的歷史要向前追溯幾百年,清朝在此設立參櫃——管理人參採集,主要進貢皇帝。三寶人參、貂皮、烏拉草,也有說鹿茸角,總之都有人參。

  比起攆大皮(獵貂),挖參沒有那樣驚險,但也充滿艱辛,有一首歌謠曰:

  家住萊陽本姓孫,翻山過海來挖參。

  三天吃了個蝲蛄,你說傷心不傷心。

  家中有人來找我,順著古河往上尋,再有入山迷路者,我當作為引路神。

  這首歌謠不是說萬鳳山太姥爺黃皮子,是後來成為山神老把頭——黃皮子領人拜祭的孫良。每年進山前,都要拜老把頭,這樣說:「老把頭,俺們爺們就要進山了,求你保佑太太平平的;多拿棒槌多拿寶,回來殺豬買豬頭,再來給你上供。」

  「上山挖棒槌,下山撿鹿角!」眾弟兄隨著道。

  叫孟姜女的女人(估計是挖參人給起的綽號)從關里家來白狼山尋夫,是找邊棍——壓隊的。栗邊棍跟黃皮子除了領導被領導的關係,重要的他倆關係特殊。特殊到什麼程度,下邊的故事是最好的注釋。

  一對大奶子差不多頂破帶大襟衣服,撮在挖參人面前,不少人眼直、彎腰轉身。見到女人如蒼蠅見血,眼直比較好理解。彎腰轉身這個動作什麼意思呢?我想像了一下,肯定是襠里的東西突然昂揚,有頂破褲子的可能,鼓鼓囊囊也不雅觀。

  「領你媳婦進屋吧!」黃皮子善解人意,催他們離開一方面稀釋騷動,一方面讓心急者早成好事,「今晚我不回去住了。」

  把頭和邊棍同住一個地倉子,騰給他們夫婦。栗邊棍望眼太陽,高高地掛在天上,有些不好意思,說:「天沒黑呢!」

  「麻溜去拿房子(睡覺),裝啥裝!」黃皮子說。

  地倉子吞進兩個急火的身影,他們去幹什麼誰都能猜得到。黃皮子揮動著手中的棍子轟趕道:

  「大家該幹啥幹啥,散,散!」

  人是散去了,黃皮子還是不放心,怕有人聽騷(偷聽男女干那事),乾脆坐在地倉子前面的巨石上,為他們打眼兒(望風),有首低俗的歌謠:紅羹匙,綠羹匙,人家拿攀(交媾)你堵門!黃皮子寧可挨這樣的奚落,就是不離開,可見他跟栗邊棍的友情。

  那個下午沒一絲風,樹葉簌簌的聲音很小,周遭寂靜。黃皮子心猿意馬,他也想女人了。眼望地倉子,屏住呼吸渴望聽到什麼。女人不都叫床,跟男人睡覺做賊般害怕的女人更不可能叫。栗邊棍的媳婦是不是這樣的女人呢?但願她不是。

  「栗邊棍,你還是人啊!」女人無比憤怒的聲音。

  男人沒有聲音,是聲音太小嗎?

  「你的家什不好使!」她歇斯底里地喊。

  黃皮子心猛然一抖。男人什麼都可以不好使,就是那個東西不能不好使,尤其讓女人喊叫出來,將丟盡顏面。

  栗邊棍狼狽跑出來,捂著臉,血從指縫流出來。

  「怎麼啦,兄弟?」

  「大哥,丟人啊!」栗邊棍極其羞愧道,「我的……她打了我幾撇子(耳光),撓了我。」

  黃皮子想起來一次栗邊棍掉入冰窟窿里,邊棍嘴饞去河溝里撈魚,一不小心滑落下去,雙腿立刻抽筋,凍在冰水裡。多虧黃皮子碰巧經過這裡救出他來,做下了病——拉拉尿,褲襠總濕漉漉。

  「不好使啦,大哥!」栗邊棍表情悲哀,男人最大的悲哀面對女人無能為力,他說,「走了上千里的路來找我……唉,都是我不好,不怨她啊!」

  女人在地倉子裡嗚嗚哭到晚上,兩個男人坐在石頭上滿懷憐憫地嘆息。夜很深的時候,栗邊棍終於說出難以啟齒的請求:「大哥,幫幫我!」

  「幫?」黃皮子聽出不是勸,幫另有含意。

  「她太年輕,一個人苦守……」

  「這?」

  「大哥!」栗邊棍近乎哀求。

  黃皮子遲疑。寧穿朋友衣,不占朋友妻,做不到這些,還稱得起參把頭嗎?他說:「不行,兄弟,使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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