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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12:29
作者: 徐大輝、吳映輝
抱著一線希望,我給白雲賓館打了個電話,到總服務台一查,別說,還真巧,那位張中華還沒走,他就住在一二○六房間。我懷著興奮激動的心情,打通了張中華房間的電話,他剛好在房間睡午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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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總,我是金輝,就是和老楊一起到大酒店見你的那位。」我吞吞吐吐地說,「打攪你休息了,真是對不起。」
「金輝?」張中華一聽到是我,熱情地說,「我以為你回家過春節去了,怎麼,還不走?」
「有事兒,走不了,手頭有筆急生意,沒有著落,心裡不踏實,不準備回家過春節了。」
「嚄,什麼生意那麼著急,春節後辦還不成?」張中華非常震驚,問我:「走吧,明天一塊兒回北京,過了春節再回來。」
「張總,你為什麼明天才走,還有什麼事沒辦完?」我探詢地問。
「我的好哥們都在深圳,明天才能到廣州,我們一塊兒飛回北京,過了春節再回來。」
「張總,」我感覺有門,問他:「你的哥們在深圳做什麼生意的,怎麼二十八了還不著急回家?」
張中華一說到這兒,精神頭來了,他興高采烈地說:「我的哥們可厲害,他們專門炒賣許可證的,一年掙幾百萬元輕飄飄。個個有靠山,誰也比不了。」
「張總為什麼不做批文、許可證生意?」
「沒入門。」他對批文、許可證不感興趣,「我專做古董、瓷器生意的。過了春節,批文、許可證我也想試試。」
這下可把我樂壞了,我告訴他:「我手裡有五千噸的青苧麻許可證,剛辦下來一個多月,外商違約拿不出來錢,只好轉讓了,請張總幫幫忙。」
「可以。」張總爽快答應,說,「你帶許可證過來,到白雲賓館,我看看。」
放下電話,我拿著許可證的複印件,打的去了白雲賓館。懷著激動、興奮的心情敲開了張總的房門。
張中華馬上為我讓座,倒茶。
我什麼也顧不上說,從手袋裡拿出了全套文件的複印件。
他認真地從頭看到尾,然後點點頭,說:「這才是真的許可證呢!金輝,你不要著急,把這份複印件給我,回北京後和我那些哥們兒碰碰頭,一定幫你做掉這五千噸證。你在廣州安心過年,沒有錢了吧?」
我心裡覺得奇怪,怎麼只見過兩次面,他竟關心起自己的生活來了,看來有希望。
「還行,過個年還夠,關鍵是這五千噸證的事,我非常著急。這件事就拜託張總你多費心了。」
我一直沒問過他的年齡,可他年齡看上去也大不了我多少,人很特別,非常講究,吃住行都有規律,穿衣服很有特色。此時見他穿了一套白西服,料子非常名貴,白襯衣,白色帶點條紋的領帶,好像《紅色娘子軍》電影中的洪常青偽裝的南洋商人一樣。長得又高又帥,讓人望而生畏。
可他對我倒是很關心的,問我家住哪?來廣州幾個月了,孩子多大了,做什麼生意?
我都巧妙地答覆了他。
「了不起啊!」他現出同情和敬佩的神色。
「為了生存嘛!」我說。
「午飯一塊吃。」張中華邀請道。
本來不想和他一塊吃飯,因為自己心裡有自卑感,可張中華那份熱情讓人沒法拒絕,只好懷著複雜的心情和他們三個人一起下到二樓餐廳,去吃這頓一九八七年農曆二十八的午飯。
這頓飯自己也不知道吃的是什麼,也沒有心思去品嘗這一桌子美味佳肴,白雲賓館的整個大廳也沒有幾桌人吃飯,凡是有責任感和人情味的人都回家過春節去了。
張總看到我不開心,勸我一塊回北京,過了春節再一塊兒回來廣州。
我心想,你們可以來去自由,而我一回到家,就走不出來了。只好忍著思念親人的痛苦,再堅持一段日子,做成一筆生意後,衣錦還鄉,才有面子回故里見家鄉父老。
「怎麼樣,一起走吧。」張中華說。
「張總,」我舉起了酒杯,眼裡含著淚花,講出了發自肺腑的真心話:「我不回家了,可我想家,想親人,沒有辦法,只好等做成生意,有點成就,才有面子回家,我這次把希望寄托在你張大哥身上了。謝謝你,張大哥。」說完,我幹了杯中酒,跟著淚水也流出來了。
「金輝,你放心,我一定幫你這個忙。」張總非常同情我,說,「你真是一個有志氣又堅強的女人,我由衷地佩服你,來,讓我們做好朋友吧,干一杯。」
「干。」
「干!」
我和張總幹了一杯內容很多的酒。
吃完了這餐飯,心裡好像充實多了,真像有了一個堅強的靠山一樣,有了希望。
張中華一再叮囑我,讓我安心快樂地在廣州和同事們過春節,他回到北京馬上著手為我聯繫客戶,一有消息他就打電話過來廣州告訴我,或者親自飛來廣州幫我做成這筆生意。
「小妹,保重。」張中華一直送我到白雲賓館門口,看著我上了計程車,緊握著我的手說,「祝你春節快樂!再見!」
「大哥,祝你一路順風,回家過個快樂的春節!」
計程車開了,我們就像久別的親人一樣,有種難分難捨的情,自己也說不清楚這是什麼情,只覺得經過這幾個小時的接觸,對張中華產生了一種依賴之情。好像有預感,他是自己命中的大貴人,心裡充滿了新的希望。
心情也像晴朗的天空一樣,輕鬆愉快極了,決定把自己包里的錢拿出兩千元和王大姐、李三哥、韋成在廣州好好過個春節,也享受一把廣州人過春節的那種新穎別致,快樂祥和的節日氣氛。待到若干年後,自己成為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奶奶時,坐在床上為子孫後代講述自己當年闖廣州的經歷,這也許會成為一個故事,一個感人的故事,一代一代傳下去,講下去,作為我的人生驕傲。
回到了辦事處,王大姐獨自在辦公室流淚,韋韋成和李保財在睡午覺。
「回來了,金輝。」王大姐擦擦眼睛,問:「有戲嗎?」
有沒有收穫,大家心裡都格外關心這次的成功和失敗,因為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
「大姐,你放心,一定能成功!」我信心十足。
「但願老天爺可憐可憐我們……」王大姐說著說著又哭了。
「大姐,眼淚感不了天,動不了地。」我安慰她說,「想開點兒,光哭有什麼用,心情不好做事還不順呢。從現在開始,我們四個人高高興興地準備過春節,我們也各自出個節目,開開心心地和廣州人一起過個廣州式的春節。」
「苦中作樂啊!」王大姐說。
「你不是常說,革命的樂觀主義嘛。」
王大姐就是這樣,她看到我高興,她就高興,看到我情緒不好,她也跟著傷心。大姐看到我樂了,高興了,覺得到生意有希望了,她就開始拿出筆本,來認真地計劃著從年三十到初六的活動日程表和就餐表。
我把錢交給了王大姐,她一直是當家人。
「大姐,這兩千元錢大家過節。」我拿出錢。
「兩千元?」王大姐驚訝,問:「哪裡借的呀?」
「剛才出去,請我吃飯的張總送給我過春節用的。來,大姐全交給你,由你安排春節,一定要大家高高興興,快快樂樂的,誰也不許想家,也不許說家,說有關家的事。」我說。
到了年三十,李保財忙著燒菜,大姐忙著準備除夕夜吃餃子,我和韋成貼春聯,又買了幾掛鞭炮,真是和一個家庭一樣,里里外外都充滿了過年的氣氛,可自己總覺得不能老是吃飯,喝酒,逛街,應該有點什麼娛樂活動,對,去買一副麻將牌。
「想不想打麻將?」我問。
「想!」他們三位異口同聲地說,「剛好我們四位,對,買副麻將牌,誰輸了誰請客。」
打打牌可以沖淡思親想家,我下樓坐車到百貨公司買了一副麻將牌,又為王大姐、李保財各買了一套價格很便宜的衣服,自己也買了一套西裙,給韋成買了一條香菸,每人各一份過年的禮物。
廣州人過年都買金橘,我也買了一盆,回到了辦事處,真是喜氣洋洋,我把給每個人的禮物分別送給了他們,個個樂得像個天真的小孩子一樣,都來擁抱我,親吻我,並且都非常感激我。
李保財已經做好了一桌子好菜,王大姐也拌好了餃子餡,和好了麵粉,一切準備得有條有理。我內心產生了一種親切的家的溫暖,和人與人之間的這種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感情,相依為命的親情。
一九八七年農曆三十下午三點鐘,我們四位來自全國的四個省,分別以不同目的來廣州的兄妹,圍坐在餐桌旁,吃起了團圓飯。
李保財為每人倒滿了一杯酒,大家看到滿桌的雞鴨魚肉,美味佳肴,桌子邊上放著我剛買回來的一盆結滿樹的金橘。
「兄弟姐妹們,」王大姐舉杯提議道:「為了八八年一帆風順,財源廣進,乾杯!」
「為了時來運轉,干!」
…………
我們喝盡杯中酒,雖然心裡都在思念親人,可表面上還是高高興興的,大家邊吃邊喝邊講著各地過春節的風俗習慣。
一頓特殊的團圓飯吃完了,大家七手八腳地收拾完桌子,張羅著玩麻將。
其實,自己從來沒玩過麻將,上次來廣州帶回兩副也送了人,可為了不掃他們三個人的興,只好裝著打過麻將的樣子坐下了,我們講好了,贏錢的。廣州人打麻將非常簡單,只要從牌上看到有和牌就行,也不管什麼開不開門,有沒有么九什麼斷門,都可以和牌。我小時候和奶奶玩過紙牌,跟著玩兩把就懂了,看到麻將和紙牌差不多,只是多個東西南北風和中發白。
有了麻將,可有事幹了,從吃完飯五點多鐘,我們四個人一直玩到快十一點。
「包餃子吧。」王大姐才提醒大家。
除夕夜吃團圓餃子,是中國人的老傳統了。
我們放下麻將牌,動手包起了餃子。
「用什麼擀麵啊?」王大姐問。
是啊,沒有擀麵杖。
李保財想到了一個辦法,用啤酒瓶子擀皮。
「人啊,就是能耐啊!」韋成感慨。
大家邊包餃子邊笑,心想人真有辦法。
包完餃子,廣州城開始響起了辭舊迎新的鞭炮聲,我們也分工,我擺放餐具,王大姐煮餃子,韋成和李保財到陽台上去放鞭炮。
「記得小時候過年,我爺爺吟過一首古詩。」韋成說,他的爺爺是清末秀才。
「你會嗎?」王大姐問。
「什麼?」韋成不知道她指的什麼。
「詩啊,你爺爺的詩。」王大姐說。
「當然會,那時候如果不會,爺爺不讓吃餃子。」韋成說。
「那為了餃子,你也學會嘍。」王大姐詼諧地說。
韋成抑揚頓挫地吟誦那首古詩,只差沒搖頭晃腦,老學究吟詩都搖頭晃腦的。他吟道: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瞳瞳日,總將新桃換舊符。
當,當……鐘敲響了十二下,我們四位廣州的不速之客送走了舊歲,迎來了陽光燦爛的新年。
我最小,開始給三位哥哥姐姐拜年。
「過年好!」
「過年好!」
我們相互拜年,都祝大家新年吉祥如意、心想事成。我們四個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流著淚為到來的一九八八年慶賀,開始吃起了這頓不平常的辭歲餃子。
吃完餃子後,韋成說去街上逛花市,廣東、廣西人過春節的風俗差不多,都是玩通宵逛花市。
花城廣州,特別是春節前後路邊的木棉樹開著鮮紅的花朵,馬路兩邊到處擺滿了金橘、鮮花,有玫瑰花、牡丹花、康乃馨、並蒂蓮、滿天星、勿忘我、菊花等等,整個廣州城真不愧為花城這個名字。到處是人山人海,到處是花的世界,花的海洋,街上的人不論大人小孩,每個人手裡都拿著花,真是一個花花綠綠的世界。
我們四個人也加入了這歡樂的人群,也情不自禁地買了束鮮花,高興得手舞足蹈,真像幾位無牽無掛的天真活潑的快樂青年一樣,身心都陶醉在這花的世界之中,匯集在這歡樂的人流里,都忘記了自己是在哪裡,身在何方。看來真是環境改變心態和心情,氣氛可以感染人。
此時此刻的我,好興奮、好激動,心想作為一生生活在廣州的人,多麼幸福啊。
春節在一夜之間過去了,我們四位異鄉客也和廣州人一樣,一直瘋狂地玩到天亮。
一九八八年的太陽升起來了,嶄新的一輪紅日。踏著晨陽擁抱著新的一年帶來的新希望,回到了我們四位的家,高高興興地洗完臉,去雲杉大酒店和當地人一樣喝早茶去了。
廣東人過春節,家裡不燒飯。有錢的,經濟好一點的都到大酒店喝茶、吃飯。沒錢的工薪階層,經濟差一點的,就到中小酒店喝茶吃飯。然後就逛街,拜親友,來了客人都到酒店接待,這也是當地的風俗習慣。
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各地有各地的風俗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