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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11:36
作者: 徐大輝、吳映輝
「我到筆架山後找了一個老婆,她帶了四個孩子到我家的,我才結婚三年,我廣州的姐姐弟弟誰也不認識她,就說你是她的姨甥女,和我一塊搭伴來廣州做生意,咱們倆一會兒一塊到我姐姐家去,好不好?」袁叔叔想出幫助我的辦法,說,「要不然你一個人我還真不放心,因為你沒來過廣州,現在廣州外地人很多,到處都是騙子。再說,廣東人也比北方人聰明,想方設法騙東北人。你一個女人又沒有經驗……我不會騙你的,到集賢縣筆架山農場一打聽放牛的袁老廣,誰都知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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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不會騙我,可自己怎麼也沒有理由去一位剛相識不久的朋友家裡,可沒有辦法,擺在面前的路,就是先住下,再等郭經理來接我,可自己一個人語言又不通,身上又帶了四十多萬元匯票,一萬多元現金。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跟袁叔叔去他姐姐家裡,看來又要當一回演員了。
「和你去方便嗎?」我遲疑不決。
「方便,非常方便。」袁大叔說,「不過,一切聽從我的安排,我們得想出一個理由和稱呼,免得我姐產生誤會。對,你就叫我姨丈,叫我姐姐為姑姑,姐夫為姑丈,這是廣東人對姑媽的稱呼。」
決心跟袁叔叔去,聽他安排的合情合理,心裡對這位老朋友產生了種敬佩之情,就跟著他去了黃沙大道他的姐姐家。
我們坐了一輛計程車,在車上他就向我介紹了他姐姐、弟弟的情況,讓我多了解一些,免得出偏差,接下來他又囑咐我少說別的事,只打聽石灣瓷磚的事,廣東人特別敬佩做生意的人。「
「從現在開始你就叫我姨丈,我叫你小輝,記住了,不要叫袁叔叔了。」他囑咐。
我想豁出來了,就是龍潭虎穴自己也闖進來了,叫什麼都無所謂,就笑著叫了一聲姨丈。
姨丈的姐姐家住在黃沙大道裡邊,和廣州最大的中藥批發市場毗鄰,叫清平路市場。市場邊上的一棟樓,是解放前的老樓,現在可能早就拆掉了,離南方大廈很近,離白鵝潭也很近,出門過了立交橋就是白天鵝賓館,下面就是珠江。位置還是不錯的,交通也方便。
到了姨丈的姐姐家,他姐姐背著小孫子出來接我們,他熱情地對我說:「小輝,快叫姑姐。」
「姑姐。」我不好意思地喊了一聲。
咿哩哇啦,姨丈又用廣東話和他姐姐不知說了什麼,他姐姐才熱情地接過我的包,說:「歡迎你和你姨丈到廣州來,快進屋,換換衣服,沖沖涼,廣州很熱的啦。」
「小輝,進屋。」姨丈說。
我跟姨丈進了屋,姑姐就為我們泡茶,又為我去放洗澡水,我哪裡懂廣東人的生活規律,心想進屋後不問吃沒吃飯,就放水讓你沖涼。自己也不知道沖涼是什麼意思。
姨丈看我發愣,就告訴我,姑姐讓你先換衣服洗澡,廣東人怕熱,一天三遍沖涼,就是洗澡,他說:「快進衛生間吧,姑姐都為你放好了水。」
我也確實想洗個澡了,從家出來這麼多天,幾乎天天流汗,身上早已酸臭了,該洗澡換衣服了。
打開裝衣服的包,找了兩件內衣內褲,自己哪裡想到廣東會這麼熱,沒有帶薄衣服。只有呆會兒到街上去買了,先洗洗澡換換內衣褲再說。
水是涼的,可廣州天熱,剛洗時覺得涼,一會兒就不涼了。洗完了澡,換完了衣服,走出了衛生間,坐下喝了一杯茶,姨丈也去洗澡了。
中午,那個姑丈也下班了。他在市水產公司工作,廣東人有個習慣,就是男人下班後買點燒鵝、白切雞、叉燒肉,帶回家是很正常的,姑丈手提著一些熟食品進門就喊:「加菜了,加菜了。」
「你是?」姑丈看到我很吃驚。
姨丈也洗完澡出來了,他見了姑丈就用廣東話為我們介紹,然後又用普通話對我說:「小輝,叫姑丈。」
「姑丈。」我叫了一聲。
「請坐!」姑丈熱情地讓我坐下。
我仔細地打量著這對陌生的姑姐、姑丈。
姑姐是個典型的老太婆了,胖胖的,大眼睛,有五十多歲,頭髮有點花白,不太會講普通話,在家帶女兒的小孩,燒菜、煮飯。
姑丈呢,個子很高,長的特別清秀,一看不是幹部就是老師,人也和氣,讓人沒有陌生感。
他們忙著做午飯,姑丈還要露一手,做個清蒸鯇魚給我們吃。
我看到他們真的把我當成了親戚,心裡慚愧,想了想,決定送人家點禮物,也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情。我就打開了包,把木耳、猴頭菇、元蘑各拿出一半,又拿出兩瓶「五加白」酒,自己重新又把包放好。
待大家做好了飯,姑姐進屋叫我到餐廳吃飯。
「姑姐,」我把禮物送給了姑姐,說,「一點家鄉的特產,給你們嘗嘗。」
「快來看,」姑姐驚喜地叫著姑丈,說,「小輝送這麼多東西給我們。」
姨丈和姑丈進了屋,看到我拿出的木耳、元蘑、猴頭菇,他們都非常高興。
「五加白,好酒。」姑丈高興地說,「廣東人非常喜歡這種藥酒,很補的。中午咱就喝點嘗嘗。」
我也被這濃厚家庭氣氛感染了,心中已消除了戒備心,真把自己投入到演外甥女這個角色中去了。
一家人圍著飯桌高高興興地吃飯,廣東喜歡喝湯,也不知道姑姐做的什麼湯,好像是一種樹葉一樣的菜,做出的湯有點兒苦味,到現在我也沒弄明白那種菜叫什麼,反正只有廣州有的賣。
「喝點湯,小輝。」姑姐為我盛了一碗,她說,「坐了幾天火車,上火,這湯是去火的,很涼的,是涼湯。」
我心裡立馬湧進了一股溫暖。暗暗慶幸,多虧火車上遇到了袁叔叔,要不然自己可能這會兒正在大街上到處尋找旅館呢!真是多個朋友多條路啊!
羊城這頓中午飯,讓我初識廣州。水泥塊中的都市,洋溢著暖暖人情味兒。我吃的又香又飽,桌上所有的菜自己都是第一次吃,再加上全桌人都為我夾菜,我真是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吃完午飯,姑丈要午睡,姑姐也摟著小孫子準備睡午覺,他們也為我收拾了一張床,讓我也睡會,自己沒有午睡的習慣,就隨便翻翻他們家的雜誌、書刊看看。
「走,小輝。」姨丈看我睡不著,就說,「姨丈帶你買衣服去,去南方大廈。」
姨丈要帶我上街買衣服,自己也確實該買幾套衣服穿,看著廣東人滿街都是穿的花花綠綠的夏裝,而自己帶的衣服最薄的是棉線衣。走到街上,讓人一看就是北方來的傻帽。
買衣服一定要帶點錢,我就從包里把錢拿出來一沓,自己也沒數又摸摸縫在衣服內的匯票,就把這件衣服放在裝衣服的兜子裡邊,然後拉好拉鏈,又把包放在姑姐為我準備的床底下,這才放心。
跟隨著姨丈下樓,走到馬路上,我才忍不住大笑起來,這位袁叔叔也笑了,他誇我會辦事,送了那麼多禮物給他姐姐。
「既然這麼遠來看姑姐,不送點禮物像什麼,好像我們黑龍江人不懂人情似的。姨丈,你說對不對?」
「對頭。」姨丈說。
我們真像一對父女一樣,親親熱熱地走在街上,過馬路的時候,姨丈怕我躲不開車,用手拉著我過馬路,我內心對這位老人的遭遇又同情又可憐,問起他目前的處境。
「小輝,人生如夢,轉眼就是百年哪。」姨丈愴然地說,「想當初,我是廣州人所共知的大少爺,光老婆就娶了三個,家裡傭人一大堆,幹什麼的都有。可解放了,老婆跑的跑,離的離,我被流放到黑龍江,從一個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籃的大少爺,變成了階下囚,從『三冬無雪,四季常花』的廣東,被遣送到冰天雪地北大荒……唉,不過也活過來了,因為我表現好,本來判的無期,不到十年就刑滿就業了,又趕上文化大革命。接著又挨批判,直到粉碎『四人幫』,黨和國家給我們落實了政策,我才有機會經過本連隊的人介紹,和當地的一位離婚帶四個孩子的女人組成了一個家,這時我已經五十三歲了,那個女人比我小十一歲,我老了老了又要幫人家養兒育女,你說,我這不是也過來了,盼到了今天,能回廣州老家看看,和姐姐、弟弟團聚,這真要感謝鄧小平同志提出的黨制定的改革開放政策,我已經兩次回廣州了,這次是辦理退還房產手續來的。」
一位蒼老的聲音,對逝去的一個冬天的敘述。驀然飄忽的雪塵飛向我的臉,讓人感到涼絲絲的。冬天製造一個悲慘的故事,姨丈是故事的主人公。
我心裡更加敬佩這位火車上相識的老人,又增加了對他的信賴,從感情上已經把他當作自己的親人了。
不知情的人誰也看不出我們是剛剛相識幾天的朋友,姨丈拉著我的手走上了珠江橋。
橋上,我俯瞰珠江、白鵝潭,心中激起了新的生活浪花,要是能生活在廣州該是多幸福啊。廣州城太美了!
「小輝,」姨丈看我望著珠江不想挪動腳步的留戀表情,就打斷我的遐想說,「走,我們先去買東西,等你辦完了事,我為你當嚮導,領你在廣州玩個遍。」
走下珠江橋,又走了一段路,看到廣州繁華的馬路兩邊都是檔口,賣什麼的都有,真是熱鬧極了。邊走姨丈邊為我介紹,不一會兒就到了南方大廈,一進門,就是賣服裝的,從小孩衣服,到老年、中年,低檔、中檔、高檔都有。
姨丈一直把我帶到賣時裝的二樓,他和我一起選了一條牛仔褲,一套三件套裙,一件白襯衣,一雙黑色平底瓢鞋。兩雙長筒絲襪,我自己要付錢,他說什麼也不許,一定要為我買衣服,並且說:「這是姨丈的見面禮。」
「姨丈……」我推遲不過他,又怕別人看到爭爭搶搶的笑話,只好讓他去交款去了,心裡打算,慢慢找機會再報答他吧。
買完衣服,回到了姑姐家,姨丈讓我換上新買的三件套,看看漂亮不漂亮。
我到試衣間去換衣服,其實我也很想換上新買的衣服,女人嗎,都一樣愛美,最高興的事就是試穿剛買回來的新衣服。
換好衣服,走出試衣間,姨丈說漂亮。回到家,姑姐也說太漂亮了,又合體又大方,真像城市女人一樣。我也感覺到了換上這套衣服自己的土氣脫掉了一大半。
下午姨丈又帶我上街了,我們到了越秀山公園,去看廣州的市標「五羊」,廣州原名五羊城。姨丈為我講典故五羊的來歷:傳說周夷王時,有五位仙人騎五隻羊,攜帶谷穗到廣州,祝福這裡五穀豐登,六畜興旺。後五位仙人走了,留下五隻羊,這就是廣州被稱為羊城、穗城的由來。
我在五羊下面照了一張相。又到了動物園,一直玩到天快黑了,才打的回到了姑姐家。
姑姐一家人正等我們吃飯呢,表妹,還有一個做藥材生意的表弟都回來了,姨丈為我們做了介紹,一家人圍著桌子,親親熱熱地吃著飯,姑姐做了一大桌菜,自己一樣都叫不上名,全家都拿我當客人,客氣地為我夾菜,讓我多吃點。
飯後,姑丈開始和我聊天,問我來廣州進什麼貨?
「到佛山石灣去進陶瓷,已經聯繫好了,明天就準備去佛山。」我如實地回答姑丈。
「不忙,不忙。」姑丈挽留,說,「來一次廣州不容易,那麼遠的路,不要著急,多住幾天,好好玩玩,到處看看,廣州這些年變化可大了,特別是鄧小平南巡講話後,深圳建成了特區,廣州也建了好多開發區,人們的觀念也更新了,生活水平也提高了。我下午在單位已經給香港的內弟打了電話,告訴他,他哥哥從黑龍江回來了。還帶了姨甥女,讓他過來看看,等一兩天也沒關係。」
「姑丈……」我因著急辦事,堅持說明天先到佛山,看看再說,有時間再回來,謝謝姑丈這麼熱情。
姑丈和表妹、表弟都一齊說:「來廣州不到深圳看看,真是遺憾。」
他們一直勸我,讓我去深圳看看。
「去看看,開開眼界。」姑丈說,「深圳是中國的特區,不是隨便去的,還要辦通行證才能過去,我讓單位的科長到公安局給你和你姨丈辦兩張通行證,去看看吧,特區是什麼樣,也沒白來一次廣東。」
我看到姑丈這麼熱心,就說好吧,過兩天安排一下時間,和姨丈去看看,謝謝姑丈為我費心啦。自己從內心過意不去,就發自內心地說:「姑丈,表妹表弟,歡迎你們去黑龍江到我家做客。」
「不敢去呀,」姑姐張大嘴也笑著說,「聽說黑龍江很凍的,我們廣東人怕冷,一聽到黑龍江就怕啦。」
「姨丈不是一個很好的證明嗎?」我笑著說,「黑龍江也不是很可怕的,夏天比廣州涼快。你們夏天去啊!」
大家又隨便聊了一會兒,表妹表弟嚷嚷著要去吃宵夜,姑姐帶孩子睡下,姨丈和姑丈在下象棋,我真的累了,躺在床上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