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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11:01 作者: 徐大輝、吳映輝

  第二天,我們四個人一起到招待所,去找勞動服務公司的張經理辦理手續、交款、交接。

  勞動服務公司在招待所的一頭留下四間房間辦公,一間書記辦公室,一間經理辦公室,一間財會室,一間接待會客室,同招待所走一個門。

  我們到了勞動服務公司,正好他們剛上班,張經理說:「我想你們一定會來的,真準時,快進來,坐下喝杯水再說。」

  王世喜把張龍介紹給張經理。

  

  「歡迎你們夫婦倆來商業局承包招待所、飯店。」張經理見張龍虎背熊腰的,誇讚一番他體格魁梧,然後說,「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儘管吱聲。」

  「謝謝張經理。」張龍客氣地說,「以後一定不能少麻煩你。」大家客氣了一通,我拿出了兩千七百元錢和上次交的三百元訂金的收條,張經理叫來了會計,出納,雙方辦完了付款手續,開始進行接交工作。

  素芬很內行地跟他們的會計出納員清點財產,張經理把所有的鑰匙都交給了我,又讓會計把飯店的公章,招待所的公章、財務章、發貨票也交給了我。

  我們清點接交完招待所,又清點飯店,整整忙到十二點多,才交接完事。中午張經理一定要請客,他說這是規矩,成交後,甲方要請一頓客,以盡地主之誼。我們也沒客氣,在招待所邊上的小飯店隨便吃了一頓,大家邊吃邊探討飯店什麼時候開業,招待所什麼時候開業。

  「下午,先把你們的員工叫來,大家認識一下,也了解了解他們的能力,看適合干點啥,好分配上班後的工作。」王世喜說。

  「好。」張經理介紹了一遍五位員工,他說:「有兩位三十左右的,一位姓季,一位姓於,是招待所的服務員,原來商業局招待所沒對外,所以工作人員也少了一點,要對外起碼得四位服務員,兩班倒。其餘三位是飯店的,有兩個是兩口子,一個是廚師,一個是麵點師,另一位是個小女孩,姓肖,叫肖俊。廚師姓吳,他愛人姓王。人員可以放心,都聽從分配,如果不聽,可以隨時給他們放假。」

  我們邊吃邊聽張經理介紹,他介紹完,大家飯也吃完,因為下午都有工作,中午誰也沒有多喝酒。

  「等飯店開張後,再好好喝一頓。」張龍對張經理說。

  「開張後一定要好好喝一頓,祝賀你們開張。」張經理爽快地接受邀請,說。

  張經理是遼寧海城人,講話滿口海城味,人非常義氣,辦事又爽快,我們相處的非常好,大家後來成了好朋友。

  下午,張經理把五位員工召集來,為他們開了個會。這五個人自從商業局搬走,放假在家,一聽說有人承包了招待所和飯店,他們可以上班了,都非常高興。

  「他們……」張經理把五位員工交給了我,又對他的員工說,「從今以後,你們五位就歸金輝領導,表現好的可以獎勵,表現不好的,金輝同志有權開除,希望你們五位好好和新老闆合作,把招待所飯店搞的生意興隆。顧客滿意。下面讓承包人金輝給你們安排具體工作。」他對我說,「金老闆,你安排吧。」

  金老闆?我是金老闆?一個山溝女搖身一變,成為老闆?冷丁有些不適應呢。有生以來,沒有見過這場面,紅著臉說:「以後大家要多受累了,具體工作我大嫂負責。」

  素芬望著我。

  「大嫂,你說說吧。」我完全依靠她。

  素芬真的有當領導的氣派,她毫不猶豫地站起來,說:「下午大家搞衛生,原來的工作崗位不變,該幹什麼幹什麼,搞完衛生後再做具體分工。」

  五位員工,加上我們兩家四口共九個人,搞招待所和飯店的衛生,一直干到天黑。

  素芬也累的滿頭大汗,她特別能幹,比我這農村人幹活還潑辣。王世喜就不行了,幹活沒有他愛人實在,怕髒怕累,指手畫腳地指揮。

  「大哥,」我和王世喜說,「今天晚上我和張龍不回你家,已經接管過來,這裡的一切都是咱們的,不看著點也不放心,你和大嫂回去吧,好不好?」

  「這兒破破爛爛的,咋睡?你們要是不放心,讓張龍在這裡將就一宿,你和我們回家去住。」王世喜說。

  我從他的眼神里找到疼愛,他是看不得我遭罪呀。

  「金輝,聽你大哥的。」素芬也讓我回去。

  「大嫂,張龍一個人住我也不放心。」我說了一個人之常情的理由。其實,我堅持不回去他家住,緣故心裡太彆扭,還是和丈夫住在招待所方便,謝絕了他們的好意。

  「那也好。」他們沒再堅持。

  店裡剩下我們兩口子,我心裡非常空虛,錢已交,前後兩大攤子,自己又沒經驗,第一次幹事就幹這麼大,心裡一點底都沒有啊!旅社和飯店自己才剛剛住了幾次,吃了幾回,竟然開起了旅社,辦起了飯店,這不是天方夜譚吧?張龍又過不來,一個家分成了兩半,孩子也不可能來,只自己一個人來煤海市,能行嗎?

  反覆想了幾遍,我也說不出來是高興還是後悔。

  忙活了一天,又累又餓,我和張龍找了一家小飯店吃了晚飯,他自己喝了半斤酒,回來後躺在床上打起了呼嚕。

  男人就是心大,什麼也不多想,喝透了就睡。

  我一個人打開這間房瞅瞅,又打開那間房瞧瞧,心裡空落落的。然後又拿起了紙和筆,算計著需要添置的東西,看自己口袋裡的錢夠不夠。計劃著飯店的開業時間,同時也暗暗下決心,把握好這次機會,因為這是自己邁出山溝的第一步,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也許這就是改變自己人生的開始,我真要好好謝謝王世喜。如果沒有他,自己哪兒有機會來煤海市幹事。老天在幫我,讓我實現理想,離開山溝,過城裡人的生活。

  這一夜,我越想越興奮,翻來覆去的怎麼也不能入睡,一會兒眼前出現了王世喜,一會兒又是丈夫,一直折騰到天蒙蒙亮,才睡著。

  張龍的生活習慣是能起早,我醒來時,發現他早已起來,不知他去了哪裡。我到前面的飯店去找,進門一看,張龍忙活得滿頭大汗,在擦拭冰箱。

  「早飯做好了,給你煮了雞蛋。」他說。

  張龍知道我愛吃雞蛋拌醬,一種接近原始的吃法。

  看到滿頭大汗的張龍,我第一次對他產生了心疼之感,急忙拿條毛巾為他擦擦汗,說,「這些活等會兒上班,讓廚師干,大清早的,累壞了吧。」

  「我要好好表現噢。」張龍笑著望著我,說,「以後得好好看住你這個老闆,要不然把我像清泔水撇(扔)了就完啦。」

  清泔水撇(扔)了,是家鄉的一句土話,張龍借用得很恰當。

  雖然是句玩笑話,可我心中有愧,臉一下子紅啦,急忙辯解說:「你別胡說,快點休息一會兒,我們好吃早飯。」

  張龍為我剝了雞蛋皮,連醬也給放好。

  多年來我們倆頭一次這麼和和氣氣地邊吃飯邊計劃著買啥,添啥,看來這方面他比我內行,可能是經常下飯店的緣故。

  我們又談起孩子和家的事。

  「你先過來,孩子放到你媽家,多給扔點錢就有了。我農忙時回去,農閒時過來幫你,如果效益好,我辭去村長,把地包出去,全家都過來。」他說。

  我贊同地點頭,他說的頭頭是道,第一次對他刮目相看,心裡也對他產生了一種同情感,或者憐憫。

  王世喜夫婦早早到來,素芬從家裡帶來了洗衣粉、抹布。大家分頭搞衛生,整整幹了一天,飯店和招待所才有了一個新面貌,大家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接下來是給員工開會,購置急需物品,為開張做準備,開張日子定在六月六日,因為張龍平日也喜歡弄吃的,做個菜什麼的,這幾天的飯菜他承包了,王世喜和我、素芬出去買東西,大家忙的熱火朝天,真像一家人一樣。

  和心愛的人近在咫尺,卻如遠在天涯,我們都掩蔽,將情感壓抑到最低的限度,埋藏,像黑夜那樣深。我和王世喜也真像是兄妹一樣,他處處關心我,我事事尊敬他。素芬也一樣,外人誰也看不出我們有什麼特殊關係,可自己心裡覺得好累、好累。

  經過大家的努力,飯店、招待所如期在六月六日開張。

  開張這天,張經理、王世喜幫忙請了周圍的關係單位,局裡的領導,有工商局的,公安局的,衛生局的……王世喜單位的領導也來為我們捧場。

  張龍買了幾掛鞭炮,掛在大門口,燃放了一個多小時。

  開張的儀式隆重而熱烈。局裡領導講了話,張經理講了話,王世喜說代表我們夫婦向各位來賓敬酒,張龍也變得斯文,只是禮貌地給喝客人們倒酒,他也不放開量喝。這頓開張飯一直在非常熱烈的氣氛中進行著,我到各桌為客人敬了酒,並表示以後大家常來光顧。

  送走了客人,我和素芬算了一下今天開張的費用,差不多用了六百多元。當時素芬負責開票,收款,買菜,整個飯店的工作,我是前後兩面跑,哪兒忙到哪兒。我怕剛開張賠帳,也沒有雇更夫,準備自己兼更夫,晚上在飯店住。

  一切正常了,飯店每天收入都在四五百元以上,素芬和我一起兢兢業業地管理著飯店和招待所,她看我太累,把她的三妹也請過來幫我在招待所值夜班,我晚上就住在飯店當更夫。

  「我回去鏟地。」張龍說。

  開張後不久,張龍準備回去,家裡地又多,還有雜貨店,需要人照看。

  「回去馬上把雜貨店兌出去。」我說,「經營下去就要受損失,你賣不好貨。」

  「也行。」張龍點頭答應。

  我告訴他雜貨店的帳本放在哪兒,怎麼出兌,又順便讓他回去給我媽送點錢,作為孩子的生活費。

  張龍走的那天,天上淅淅瀝瀝地下著雨。他怎樣的心情我猜不透,也沒去猜,我心裡倒很纏綿。遠去的留下的,在前面的在後面的,一切的一切,像雨中天空一樣迷濛。

  苦心經營了兩個月,在煤海市出了名,誰都知道我的店經濟實惠,又熱情,好多人慕名來吃飯,生意一天比一天火起來。

  我顧不上其他,一天到晚累的腰酸背疼,我和王世喜的關係也很自然地轉變成了兄妹關係。他每天下班後只要有空就過來幫我忙前忙後的,我心中非常感激他,他愛人,和他小姨子,因為沒有他們三人,我真不知道該是一個什麼樣子,特別是素芬,人又勤快,又潑辣,不怕苦,不怕累,起早貪黑地為我買菜,還去要帳,就像自己的買賣一樣。她的工資我也從原來定的三十元增加到五十元,和廚師一樣。素芬也覺得我這個人大方,明事理。我非常相信她,放開手讓她管,一周給我交一次帳,我們相處的和真的姑嫂一樣。

  在這期間,我同王世喜去茄子河看了他父母一家人,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和他父母親介紹的,反正到了他們家,一家人對我非常熱情,我叫他母親大姨,他父親大姨父。他母親也爽快地答應著,真像姨表親一樣,到現在都是個謎,但一直沒有去揭這個謎底。

  世間許多東西永遠不揭開謎底才是個謎,被揭開的謎就不能稱其為謎,未解的才是謎。謎不僅僅是神秘,更多的是一種不滅的記憶。

  我總想他父母親一定知道我和王世喜的關係,要不然他們一直迴避談我家父母親和在老家的事,自己心裡想,假如有一天,把王世喜帶去我家,我母親一定會刨根問底地打聽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表哥。看來,人家的父母真是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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