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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強暴之夜 1

2024-10-04 11:09:52 作者: 徐大輝、吳映輝

  我不知道今夜要發生什麼。

  濕漉漉的月光在寂靜的山林間穿行,天飄灑著雨點。那個今晚註定改變我命運的男人就坐在前面,雨點落在他結實的身軀上,像打在石頭上一樣,山裡的男人不缺少魁梧,因此,我感到一塊石頭聳立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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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父親病了,現住在鎮醫院裡,我和他連夜回去取錢。我們坐馬車回去的,從鎮上到村里二十幾里路,夜晚的山路不好走,他專心趕著車。沒說什麼,我們很少有話說,直至後來我和他生了三個孩子,都很少說話。大多數山溝女人就是一塊土地,到了季節就有人耕種,願意不願意可由不得你。

  「張龍體格好。」父親說。

  這就是我必須嫁給我不愛的男人的理由啊!在父輩的意識里,女兒能找個正經過日子人家,嫁給一個體格好的男人,大山溝的女人一輩子也算圓滿了。這樁帶有強制性的婚姻,一開始我就不情願,因為我原不是出生在山溝里,不想服從這樣的命運安排。

  兩年前我們全家逃荒(老叔家也隨著來了),坐汽車到了長春轉火車到寶清縣的白山村,那時叫白山大隊。我家從吉林搬來的始作俑者——王金寶一家人熱情地接待了我們。在他家吃的午飯,下午大隊領導為我家和老叔家各找了一處房子,當時村里只有五十幾戶人家,南腔北調的,分別來自山東、吉林、遼寧、河南等地。

  我們家的房東姓劉,只有三口人,父親領著一個兒子、一個女兒過日子,他家三間房,中間開門東西屋,我們住西屋。父親安排好家裡的生活後,到大隊辦了准遷證,返回老家去起戶口去了。

  北方農村的夏初,正值一年中三個忙季春耕、夏鋤、秋收中的夏鋤剛剛開始。白山大隊周圍都是農場,受農場的影響,社員出工也叫上班、下班。不像吉林農村叫出工、收工。當時聽到上班、下班覺得特別新奇。

  父親走後,大隊派人給我們家送糧食,部分口糧——玉米、高粱和半口袋穀子。

  「能扛動鋤頭的人可以上班。」來人說。

  「是、是!」母親連連點頭,急忙讓煙。

  在長春火車站,父親買了盒迎春煙,那時縣處級的幹部才抽得上,公社幹部抽蝶花,大隊幹部抽握手,群眾抽九分損(一種白杆的經濟煙)。[1]

  來人瞥我一眼,將母親遞給他的煙放在鼻子下聞聞,沒捨得抽,夾在耳朵上,離開了。母親覺得父親不在家,大隊人對我們這麼好,家裡不出勞動人怎麼對得起大隊,她叫我乳名,說:「小強,別上學了,到大隊去上班吧。」

  「媽……」一聽母親說不讓我上學讀書,放棄學業去上班,我難過地流下了眼淚,因為再有一年半,我就高中畢業了。不上學,心裡很不情願。

  「我知道你愛念書,可是咱們家的情況……」母親的表情很為難,一大家人僅靠父親一個人勞動,生活很難維持,她說,「還有你二妹,都不念(書)了。」

  中國家庭的老大曆來負擔沉重,肩膀都過早地壓上生活的擔子,男孩如此,長女亦如此。金家姊妹兄弟中我是老大,幫助父母撫養弟弟妹妹們的任務悄然落在我的肩上。我看看五個弟弟妹妹,他們真可謂嗷嗷待哺,於是決定我不再為難母親,答應母親退學上班。

  當時我剛滿十八歲,二妹十六歲,我和二妹倆在房東大哥的帶領下,第一天正式上班。我老叔是獸醫,他在大隊獸醫站上班,不用去鏟地,他家住在了王金寶的母親家裡,老叔只在黑龍江呆了一年,因老嬸想她母親,一家人又搬回了吉林。

  上班的第一天,是在村邊鏟玉米,黑龍江的田地土特別黏,新開土地樹根草根又多,自己又是第一次正式下田鏟地,不到一上午,兩手都磨起了白泡,一握鋤頭杆火辣辣地疼,被其他社員落在後邊,怎麼也追不上人家,二妹倒比我強,因為她在老家早入社干半拉子(掙半個勞動力的工分),鏟過地。歇氣的時候,帶工隊長查邊兒——檢查質量。

  「咋鏟的地?」隊長一看我鏟的地不但沒鏟乾淨,還鏟掉了幾棵苗,當著全體社員的面,點名批評了我:「金輝,這是鏟地嗎?像狗啃似的?扣半天工分!」

  嘻!眾社員的目光都投向我,眼裡摻雜呲笑和輕視。

  我哪裡受過這種委屈,恨不得把頭鑽到地縫裡,無地自容,羞愧難當,眼淚刷地流出來了,幹了一上午活兒,磨了兩手血泡,還挨了批評,又要扣半天工。自己怎麼也想不通,初來乍到啊,又不能和隊長去爭辯。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下班,回家後我二話沒說,趴到炕上大哭起來,母親急了,問我:「怎麼了,小強?」

  我也不說話,只是哭。

  「大姐給隊長剋(批評)啦。」二妹把我鏟地鏟掉了苗挨批評,被扣了工分的事,對母親學說一遍。

  母親聽後,拉著我的手,看到我兩手上的血泡,也心疼地掉下了眼淚,邊掉眼淚邊罵父親不干好事,把全家人扔下他一個人走了。

  我委屈地哭了一會兒,懂事地勸母親說:「媽,沒事兒,我剛學鏟地,以後學會了就好啦。」

  「孩子,」母親也心疼地說,「為了這個家,和弟弟妹妹上學,你委屈一點吧,誰讓咱家窮,沒吃沒燒的,現在剛搬到新地方,沒親沒故的,你要吃點苦,好好干,給大隊領導一個好印象,以後有啥輕活兒也好安排你。慢慢地人熟就好了。」

  父親六月底從老家回來的,由於父親幫大隊買了輛汽車,所以大隊領導對父親高看一眼,讓父親去看護剛栽好果樹的園子。

  白山大隊當時和農場一樣編制,按班、排、連建制。五十歲以上的人在一個排,叫老頭隊,負責看果樹、種菜。父親被任命當這個老頭隊的隊長。

  七十年代初,正是文革後期,全國都在搞批林、批孔、反擊右傾翻案風的運動,農村也不例外。每天社員去掉勞動外,還要搞政治學習,思想掛帥,加上當時中蘇關係惡化,黑龍江省處於一級戰備狀態。我們大隊離珍寶島只有五十多公里。毛主席號召全國大辦民兵師,全民皆兵,所以黑龍江的政治思想抓得更緊,因為地處戰爭前線,我們從一九七四年六月份按照上級的指示,進入了一級戰備狀態,村里抽出部分人挖防空洞。要求滿十八歲的青年都參加基幹民兵組織,每人一支槍,和正規部隊一樣,班長、排長發的是半自動衝鋒鎗,普通民兵發的三八式步槍。

  「金輝,你是白山大隊女民兵排副排長。」大隊民兵連長李保山非常重視我,由於自己有文化,又經常寫大批判稿、上板報,每次開批判會都爭先發言,加之是團員,發了一支半自動衝鋒鎗給我。

  颯爽英姿五尺槍,

  曙光初照演兵場,

  中華兒女多奇志,

  不愛紅妝愛武裝。

  我每天上班都身掛子彈袋,肩背衝鋒鎗,唱著毛主席詩詞歌曲和「日落西山紅霞飛……」這兩首歌,每天都是槍不離身,頭腦一直保持著高度緊張的備戰狀態。經常搞實彈演習,隨時準備上前線。

  每天除去勞動,就是政治學習,軍事訓練。有時半夜還搞一次軍事演習,真是讓人喘不過氣來。

  因為大隊書記是部隊轉業幹部,民兵連長也是轉業兵,所以搞軍事訓練都是內行。況且我們大隊的民兵訓練工作在全縣出名,先是縣武裝部組織各公社、大隊的民兵幹部來參觀學習,推廣全縣的民兵連向我們大隊的民兵連學習,並且上報了軍分區,這下子名可出大了,我們的訓練任務愈加繁重,甚至比正規部隊還要緊張,天天軍事表演、戰地演習、實彈打靶。每天晚上睡覺都不敢脫衣服,只要一聽到集合號聲,五分鐘隊伍集合完畢。地區軍分區的領導到白山大隊檢查工作,並授予我們優秀民兵連的光榮稱號。全省各軍分區都組織參觀團來參觀,白山大隊民兵連一時成了全省民兵連的榜樣,各報紙也刊登了白山大隊民兵連的先進事跡,成為全省民兵學習的先進民兵連。

  白山大隊出了名,縣裡、地區、軍分區的有關領導都爭搶著把自己外地農村的親屬介紹來白山落戶。不到半年的時間,白山一下子來了五十多戶,從原來的五十多戶擴大到一百多戶。人口驟增,勞動力相對多了,可土地沒有增多,大隊一年多時間沒開荒,只顧抓政治思想工作和民兵訓練,糧食出現危機。把每人原分配的糧食減少了一半,口糧不夠吃,家家磨米時,都捨不得扒皮,玉米面、小麥都帶皮磨,可也解決不了問題,只好上山挖野菜。

  山上野菜非常豐富,最好吃的是「四葉菜」,還有什麼「大耳毛」,山芹菜,猴腿菜、蕨菜、刺嫩芽……家裡有母親的勤勞和妥善安排,雖說每頓桌上野菜多了點,可也能吃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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