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2024-10-04 11:09:25
作者: 徐大輝
一個詞彙在他們倆之間使用:打鐵。就像綹子的一句隱語,他們倆都懂。郝大碗含蓄欲望說:「今晚我倆打鐵。」
「天天打,一天你打幾回,沒夠?」
「我是幹啥的,打鐵。」
生就鐵塊為了捶打,不然就不叫鐵塊。
有一天,她懇求道:「教我打鐵。」
啊?打鐵?
「想哪兒去了,大碗,真的打鐵,像我娘那樣做一個鐵匠。」
她這樣說他才明白,真正的打鐵與被窩、隱語沒關係。郝大碗問:「你不去當鬍子?」
「我當鐵匠!」她說出志向。
祁家鐵匠鋪烘爐前多個打鐵的女人,掌鉗的郝大碗是的師傅,她掄大錘,兩人配合默契……丁當,丁當中日子過去一年,不知生活在亮子裡的人們都在忙著什麼,是乎沒人在意他們的存在。
有一天,家裡養的一隻貓闖下大禍,它靈敏的嗅覺斷定屋子有魚,腥味巨大誘惑力,叫春似的躁動不安起來。滿屋尋找,在一面牆見到掛在上面的一盞馬燈,清晰的紋路調動起它的想像,一條大魚遊動起來,用擺尾調謔它。貓撲過去,將魚吃掉。
大白梨發現毀壞的馬燈,蒙燈的魚皮被撕破,再也不能遮風擋雨。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找到讓郝大碗保管的那個包袱,珍貴的東西還在,幹得像一張紙,而且透明,她的奇想陡然萌生。
燈籠鋪子還像以前那樣開張,大白梨走進去,掌柜一眼認出她來,招呼道:「祁小姐!」
「我來蒙馬燈。」
「哦,燈罩壞啦?」
「以前你用魚皮……」她提起那件舊事。
燈籠鋪掌柜忽然想起來,說:「可是魚皮沒有了,小姐,你想換啥材料(質)的呢?」
「當然還是皮的。」
「驢皮也不好弄。」燈籠鋪掌柜說出困難,他想到代替魚皮的也就是驢皮,那年月驢皮用來蒙鼓,跳大神的神漢使用,唱驢皮影戲用它做查子(人物剪影),燈籠鋪沒做驢皮燈籠。
「我自己帶來一塊皮子。」大白梨打開布包袱,拿出一張皮放到燈籠鋪掌柜面前,說,「用它做燈蒙子(燈罩)吧。」
燈籠鋪掌柜拿起那張皮子薄如蟬翼,布滿毛孔……臉色頓然嚇得煞白,繼而手抖動不停,中風似的吐字,說:「這……這是……什麼皮、皮啊!」
「人皮。」
「啊,人、皮!」燈籠鋪掌柜成為風中的蠟燭火焰,全身抖動,口吃道,「你、你說人皮?」
「是。」
燈籠鋪掌柜從對方泰然自若的神態影響中平靜下來,恢復到常態,又問一遍:「用它蒙燈?」
「對,工錢好說。」她說。
錢穩定住他的心緒,燈籠鋪掌柜說:「能!」
他們商談了價格,約定了取貨時間,一項生意談成。五天後,大白梨取走馬燈。
燈籠鋪掌柜脫口驚悚四個的字:「人皮馬燈!」
放在臥室,天天點燃。打鐵時點著它,郝大碗不知疲勞地打鐵,她側著臉凝望燈,它比魚皮燈明亮許多。
「燈有什麼看頭?」他疑惑道。
「它是燈?」
「馬燈。」
在她心裡不是一盞燈,是一個人!他永遠照耀自己。鐵匠郝大碗沒法體驗她的心情,也覺得燈有些來歷,問:「燈蒙子是啥做的?」
「你覺得呢?」
「皮。」
「什麼皮?」她問。
郝大碗覺得是皮,什麼皮他想到了但不敢確定,從來沒聽說人皮可以做燈罩,人皮也不能做燈罩。他說:「我猜不到。」
「大膽地想想。」
「莫非是、是人皮?」
「沒有莫非,就是!」
人皮?鐵匠驚詫。果真是人皮。一個疑問緊接著到來,他問:「誰的?
又是怎麼扒下來的呀?」
大白梨沒對他說是誰,如何扒下來的。她說:「你別問,永遠不要想它的來歷。」
「我不問。」
「知道是人皮就行啦。」
「反正我能猜出七老八。」他說,意思是七八成。
「你說是誰?」她問。
「你們大櫃的……」
「大碗,你知道我當了鬍子?」
鐵匠的話令她吃驚,他說:「我看見你領綹子守南城門……」
大白梨不得不想一個問題,亮子裡還有人知道自己當了鬍子,這意味危險,隨時都有被官府抓走的可能,國民黨占據著縣城。她倒是沒覺得害怕,憂心以後跟郝大碗的日子難過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