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09:21 作者: 徐大輝

  正常邏輯水流到的地方自然形成一條水道即水到渠成。改編工作戛然停止,原因是國民黨果真捲土重來不是一個營而是一個團,帶著遼北省[53]公文,成立三江縣政府。

  游擊隊接到命令撤出縣城,非常緊迫的情況下,孫大板來不及多講,直接問:「大當家的,你們跟我們走嗎?」

  「去哪兒?」

  「西滿……通遼一帶。」

  大白梨搖頭,說:「不去!」

  「那你們去哪裡?」

  「白狼山。」大白梨說。

  

  一個故事新講法的機會給大櫃大白梨錯過,她和她的綹子命運向一條河流入另一個故事中,孫大板則進入又一個故事,他們再沒在一個故事中重逢。

  計劃進入白狼山,回神草溝、鬼臉砬子、黑瞎子溝……老巢,繼續當綠林響馬。意想不到的厄運降臨,馬隊進山路徑老爺廟前,探出廟門的機槍突然開口說話:我要消滅你們!

  白狼山的進山口是道鬼門關,諺云:「鬼門關,十人去,九不還。」當然成為陰謀一部分時如此。大白梨絲毫沒有嗅到陰謀的味道,甚至毫無防備,以為二次反撲的國民黨軍隊還在半路上,沒想到他們的一個突擊隊搶先到達,隱藏在老爺廟裡。按風俗,進山的人挖人參、放木排、淘金、獵貂……都要上香請老爺保佑。鬍子也不例外,大白梨吩咐水香帶人進廟上香,大布衫子帶人進入,那時廟門洞開,使人警覺醒悟的晨鐘悠然地敲響,隨著驟然槍響,而且是致命的機槍,鬍子倒下一片,水香大布衫子再也沒出來……

  下面用逃命描述大白梨帶剩下的九個人弟兄倉皇逃命最為貼切,只能是逃生了。國民黨軍隊追擊出十幾里不再追,他們還是去占領縣城,大白梨逃到老巢神草溝,好歹窩棚還在,他們歇腳。十個人不完全是囫圇個兒的,輕傷了三個,身旁沒有了大布衫子,她覺得綹子氣數已盡,思考撂管。

  三江地區有的綹子冬天撂管暫時解散,轉年春天拿局重新集結。像綹子遭重創,需要重新拉人拉馬東山再起,大櫃也宣布撂管。後者撂管有些悲楚,畢竟不是正常的撂管,這樣撂管含有很大的不確定性,可能從此永遠拿不了局。

  撂管,對匪首來說,決心需要痛下。大白梨三天沒說話,開不了口也難開口,曾幾何時,她高喊出:開邊(打)!壓(沖)!弟兄們聽到如抽足了大煙頓然精神倍增。終於有一天早晨她下定決心,其實與昨晚那個夢有關,鬍子很重視大櫃的夢,大白梨重視自己的夢。她夢見自己坐在大樹下,山風吹來松脂的芳香,沉醉時刻聽到撲通一聲,見一個人從樹上跳下來,看都沒看她一眼就走了。喔,不是好兆頭!有人不是爬下樹,也不是掉下樹,而是跳下樹,關鍵在「跳」字上,與黑話兵警稱的跳子諧音,解析這個夢是兵警來抓捕。

  「弟兄們,從今個兒起,撂管!」她咬牙宣布道,聲音悲愴。

  在一片哽咽聲中,一個綹子像一片落葉那樣微不足道地消失。大白梨獨自走回三江縣城時,城門守軍的軍服她覺得有些刺眼,仇恨多是在無能無力的情況下蟲子似的爬回安全角落,也許從此就老死在那裡。

  「小姐!」郝大碗驚訝道,他還朝她身後看,「快進屋!」

  大白梨進到一間許久未住但看得出天天打掃的房間內,炕也經常燒,一雙被褥整齊地疊著。她問:「你相信我准能回來?」

  「嗯,小姐,同你走時一樣。」

  「是啊,多少年來你一直……」大白梨動情,她說,「大碗,今晚把你的行李搬過來。」

  「小姐?」

  「沒聽清?這鋪炕上本來就是我們倆住。」她說。

  郝大碗就是一塊鐵在那一時刻熔化,何況他只是一團凍土,稍微加熱便成一灘散沙。

  「大碗,去取你的被褥吧。」

  兩隻行李卷朝一起一放等於向外界宣布他們是夫妻。郝大碗覺得自己在做夢,始終未醒來。這樣的夢在過去也曾做過,情景跟此刻驚人相似,因此他尚未從愣怔中緩過來神。

  「你不願意?」

  問話如鋼針扎戳人中穴位一樣刺醒他,飛快跑出門去,拖拖拉拉腿帶子[54]拖在地上,他有晚間睡覺將腿帶子掖在褥子下面的習慣抱來行李,往炕上一放,見她已經鋪好自己褥子坐在上面,他挨她鋪好被子,然後誠惶誠恐地望著她。

  大白梨心裡湧上一陣莫名的酸楚,面前的男人激動得喘氣不勻,遲遲不敢動作。她說:「我是你的啦!」

  郝大碗見到一塊燒紅的鐵塊兒拿出爐子,需要趁熱錘鍛,於是他掄起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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