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08:22 作者: 徐大輝

  大白梨這個報號有些來歷,做了二當家的應該有名號。她對天南星說:

  「我整個浪兒(全部)是你的,名子你起。」

  

  「別介(的),名號還是自己起。」天南星說,起名號涵蓋志向、紀念意義什麼的,「按自己願望起。」

  小頂子有很多願望,一時覺得自己沒什麼願望。二櫃、壓寨夫人,囫圇個兒一個人都是天南星的,名號也應該屬於他的,想想被窩裡他愛采球子,總也采不夠。球子奶子、砸砸……也稱梨,他不離嘴吃她的大白梨,於是靈機一動,說:「大白梨怎麼樣?」

  「大白梨?報號?」天南星驚訝道。

  「對呀,你喜歡大白梨。」

  天南星頓然激動起來,說:「吃梨,吃大白梨!」

  「不,你愛吃咂!」她說。

  被窩內他們說了上面的話,一個鬍子二櫃的報號在被窩裡誕生!怎麼理解大白梨都行,可以是一種水果,可以是女人乳房,也可是一個男歡女愛的故事!

  雪花怕自己失寵,總是飛舞飄來,簸箕崴子一夜間被大雪覆蓋,找到一處空地都很難。從地窨子的瞭望口朝外望,白茫茫一片。鬍子大櫃的住處炕很熱乎,小頂子趴在炕上凝望破碎的那盞馬燈。

  「眼盯它一頭晌嘍,玻璃你盯就能長在一起呀?」天南星在磨刀石上磨一把短刀,黑紅色的石漿不住朝下滴,如同乾涸的血,他說,「歇歇吧,看壞眼睛。」

  馬燈昨晚沒放牢掉落地上,摔碎了玻璃罩,她心疼不已,說:「白瞎了,玻璃碎啦。」

  「哪天到城裡修理……」他哄勸她。

  「不好修。」她說不好修有根據,這盞馬燈本來是一座德國鍾改制的,鍾蒙子成為燈罩,它碎了擋不住風,馬燈也就不能用了,「我拿它可是當誰?

  當你!」

  天南星贈給她這盞馬燈,或者說因它才漸漸對大櫃產生好感,始終把它當成信物。他看出來了,說:「我大活人在你面前,不比一盞燈……」

  「兩碼事,」小頂子說,「一天看不到你行,看不到它不行。」

  「邪門嘛!」

  小頂子自己也說不清楚,馬燈充其量是一樣東西,而他是有血有肉的活物。離開他行,離開它不行,特別到了夜晚,在它跟前心就敞亮、愉快。

  它神奇不止這些,攻打縣城時她並非毫髮未損,大腿一側被子彈擦傷,疼痛時見到燈光如同吞了大煙症狀減輕,甚至最後不疼。

  黑暗中她忍不住傷口疼痛呻吟。

  「抽口老烏(鴉片)吧。」天南星說,鬍子經常用食吸罌粟、鴉片類止疼,很好用很見效,「我柴條子叫(牙疼)用老烏。」

  「掌上亮子。」她說。

  「掌上亮子管打哀聲?」天南星奇怪點燈管疼痛,說,「純粹解心疑麼!」他按她的要求點上馬燈,然後她臉貼近它看,神奇不再打哀聲,「哦,真頂事兒?」

  「頂事兒!」

  鬍子大櫃從那刻起發現馬燈對她無比重要,神仙一樣供奉著,睡覺放在枕頭旁……掉地摔壞外罩玻璃,他說:「亮子裡有幾家鐘錶鋪,他們准能修好它。」

  「你打算什麼時候讓我去亮子裡?」她問。

  幾天前,綹子總催向兩個當家的報告,二十幾馬掌需要釘了,還缺數副馬鐙。

  「咋整?」她問。

  天南星沒想出怎麼解決,柳條溝遠離城鎮,鐵匠爐才能幹了這活兒。

  他說:「附近沒有鐵匠鋪。」

  「綹子裡不是有會釘馬掌的弟兄嗎,安排他釘。」

  「會釘是會釘,可是沒有馬掌、馬掌釘,需要打呀!」

  小頂子想了想,說:「我家開烘爐啊!」

  「可你家在哪兒?你都好幾年沒回家了吧?」天南星說,其實說完這句話他就後悔了不該說,觸痛她心裡的傷疤,「馬掌不急,以後再說。」

  「我爹沒了,烘爐還開著……我回去一趟,打些馬掌帶回來。」小頂子說,「順便給娘送些錢(燒紙)。」

  三江縣城內情況不明,她回去天南星不放心,勸阻道:「聽說亮子裡最近進駐花鷂子(兵),別回去了,不安全。」

  「我會小心的。」她說。

  天南星沒勸住,對她不能來橫的,壓寨夫人、二當家的雙重身份,綹子當一半家。他說:「你實在堅持要去也行,我和水香核計一下。」

  四梁八柱召集到一起,商討綹子的活動,議題兩個:打白皮(冬天搶劫;還有二當家進城。

  打劫按季節分,春天打揚沙子;夏天打青帳子;秋天打高粱花子;冬天打白皮。凡是在冬季里打劫統稱打白皮。今冬打什麼目前尚無明確目標。他們重點商議二當家的進城,大布衫子建議讓孟老道出台大馬車,以他家進城買東西為名,載二當家的去,馬鐙、馬掌、馬掌釘打好後用車拉回來。

  「最好能打幾把青子(短刀)。」糧台說。

  「可以。」小頂子說。

  「你家烘爐打青子行吧?」天南星問,他兩層意思,會不要會打刀?能不能打刀?

  「沒問題。」小頂子說,如此胸有成竹,郝大碗掌鉗,為她家經營著鐵匠爐,打刀技術沒問題,給她打刀照樣沒問題。

  「孟家出個老闆子,我們跟去兩個人,」大布衫子說,「啃草子去,負責保護二當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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