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08:04 作者: 徐大輝

  一道道壕溝,沿壕植柳,便是柳條邊。柳樹溝不是一個村屯的名子,指那一帶地方,統稱柳條邊也可以。

  「你到烽火台村,找東家孟老道。」天南星說。

  「他是念四(道士)?」

  「不,大名叫孟憲道,大家叫他孟老道。」鬍子大櫃說,「他是熟麥子,你把這個給他,」說著將一枚牙籤給啃草子,「你把這個東西給他看,他就會好好待承你。」

  「嗯!」

  「你在他家找個事兒干,外人覺得你是他家的長工……」天南星交代具體任務,一項很重要的任務,只是鬍子大櫃和啃草子及孟老道知道的內容,此刻他告訴水香,「啃草子早就踅摸(尋找)好地方,我們過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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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布衫子明白了,說:「那樣好,我們免得沒處呆。」

  「孟老道家業很大,院子擱得下幾百人。」天南星說。鬍子大櫃交得廣,像孟老道這樣財主朋友還有很多,當鬍子難免馬高鐙短,背累(遭難)經常事,沒有蛐蛐庇護不成。

  天南星決定向東走,還有一個原因水香能夠猜到,與「柳」有關了。長滿柳樹的地方,人們稱為柳條趟子或柳條通。大櫃選擇此地趴風(藏身),原因是柳樹,確切地說是春天的柳樹狗,也叫毛毛狗。

  遙遠的往事在攻打三江縣城後頻頻出現,準確說是得知柳葉兒和兒子已經死去,他要帶馬隊走回一條老路,去回首那段甜蜜的往事:

  一次,馬隊晝夜兼程趕向柳條溝途中,一日在一個村子打間(短期休息),趕上本村富戶張家辦喜事。按鬍子綹規,趕上紅、白喜事,不管認識不認識,都要派人上禮。

  「大哥,人生地不熟的,張家又不對邁子(相識),溜子海(風險大)。」

  大布衫子心存疑慮道。

  「規矩不能破,」天南星固執己見,「滑一趟(走一趟),坐席去」。

  天南星同大布衫子帶上禮金,到張家參加婚禮。過去他們多次進陌生人家,吃喜酒,抬棺送葬,從來沒出什麼意外。然而,這是一次意外,張家的一個遠房親戚在陶奎元的警察局當差,便衣來參加婚禮。同桌喝酒,言談中,滿口黑話隱語的天南星引起警察的懷疑。

  「來,我敬這兩位先生一杯。」警察倒酒,端到天南星和大布衫子面前,掃眼他們的腰間,鼓鼓囊囊一定藏著家什。經他挑動,天南星來了勁道:「這蓮米(酒杯)太小啦,換大撇子(大碗),爺和新丁貴人(新兄弟),痛痛快快班火三子。」

  大布衫子看明那人的歹意,示意天南星迅速離開張家。大櫃從水香眼神看出風緊拉花(事急速逃),剛站起身,警察的槍響了,大櫃覺得左胳膊一陣酥麻,熱乎乎的血順著袖管淌出。

  這時候大布衫子槍響了,撂倒了警察。

  天南星傷勢很重,不得不中止向柳條溝行進,向南走,到望興村的活窯家安頓大櫃,大布衫子從近處的北溝鎮請來治紅傷的大夫,為大櫃天南星治槍傷,酒噴藥敷,大夫治得很認真,傷勢大見好轉。但是還需要臥床靜養幾個月,傷筋動骨一百天。

  習慣馬背生活厭煩床榻,鬍子大櫃漸漸感到冬天漫長而枯燥難熬。風餐露宿,趴冰臥雪竟比這熱乎乎土炕、細米白面有滋味有意思,左臂木木地抬不起來,必須聽大夫的忠告,要想保住胳膊就得臥床靜養。

  整日望著秫秸房棚,靜養,夠鬧心的。後來他尋找排遣寂寞無聊的辦法,又回味流賊草寇的生涯,攻下響窯,大海碗喝酒,槍決仇人祭祀死難弟兄,勝利時的光耀,訣別時的悲戚,狂飲時的豪放,落魄時的淒涼……

  甜酸苦辣榮辱悲歡,長夜難明黑幕重重,何時結束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

  有一束陽光突然照射進來,冬天驟然溫暖了。活窯主將一個女孩送到鬍子大櫃身邊兒,說:「給大當家的解解悶兒。」

  「她……」天南星要問清來路。

  「她爹是我的佃戶,虧了我幾十擔租子,將閨女抵租給我家幹活,沒多久她爹娘得暴病死了……你說她十六了,該找個婆家,還沒找。大當家的……」活窯主殷勤加好心,獻上抵租在他家的傭人,「今晚就讓她過來。」

  天南星沒反對。

  一個女孩走進來,從門檻子到土炕也就三兩步遠,她走了差不多一年似的。天南星那一刻動了惻隱之心,他說:「你不願意那個,就那什麼。」

  「帶我走,我就願意。」她說。

  條件很特別。一個女孩要跟自己走,她不知道自己是幹什麼的吧,問:

  「你知道我是幹什麼的?」

  「東家對我說了。」

  「你知道,還要跟我走?」

  「知道才跟你們走。」

  天南星一時為難。綹子規矩大櫃不能成家不能有家,有家分散精力。家就是馬背就是匪巢,帶著一個女人不行!

  移動的物體到了炕前,略顯緊張一股芥菜味兒,再次煽起他的欲望。

  真的想……顧不得疼痛,抱她上炕,她沒掙扎,順從到底。

  「你叫啥名?」

  「柳葉兒。」

  「那不就是柳毛子嗎?」

  「俺小名叫毛毛狗。」

  有個問題天南星沒去想,她是不是黃花閨女?也沒必要去想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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