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2024-10-04 11:07:40
作者: 徐大輝
他們進白狼山就如鳥飛入林子,心情豁然開朗。山溝適於隱藏,鬍子需要遮擋。
「我們去的……」小頂子覺得路陌生,不是上次離開時的匪巢,「那兒樹柞樹多,還有年息花[36]。」
「綹子這次壓在神草溝。」雙口子說。
「那兒有年息花?」
「沒有,有棒槌(人參)花。」
小頂子對人參花沒感覺,甚至都沒親眼看到過,年息花則不然。母親在世時給她唱過采香歌:為敬祖先上山岡,手拿鐮刀采香忙,不怕山高和路陡,采來好香獻祖堂。還有一首的民歌歌詞記不清了[37]。
「年息花開過了……」雙口子說,臘七兒采,臘八兒栽,三十打骨朵兒,大年初一年息花開嘛,時值夏天看不到它的花姿,「要看它,年根兒底下。」
「窯子(房子)現成的?」她問。
財神來,喜神來,又賜福,又送財,年息花兒道年喜,年息花兒年年開。
「背大葉的(挖參)留下很多地窨子。」雙口子說,神草溝有放山人挖人參、打烏拉草丟棄的地窨子,「我們住在裡面。」
天南星馬隊到達神草溝,二十幾個地窨子住得下鬍子,大櫃找到一個較大的地窨子,是一個參幫把頭,也稱領棍的宿處,那鋪炕住得下幾個人。
鬍子大櫃的房間容得下兩個人就行,祁小姐跟自己住。
「這個窩棚行吧?大哥。」水香大布衫子問,「兩人擠吧點兒。」
「中,土台子(炕)夠用。」天南星說,夜晚兩人緊湊用不多大地方,他說,「兄弟抓緊跟北崗(讀音gàng)的人聯繫……」
回到山裡馬上進行攻打縣城亮子裡的準備。大布衫子說:「我去北崗一趟,跟天狗綹子商量。」
「去吧,快去快回。」天南星說。
去年秋天同北崗天狗綹子初步商定,轉年夏天攻打縣城,還有山裡的綠林隊參加,三股土匪聯手。大布衫子說:「誰跟綠林隊聯繫?。」
「叫糧台去吧。」天南星說。
綹子的四梁八柱水香和糧台分頭去聯繫外馬子(他方土匪),天南星等在巢穴也沒閒著,練習騎馬跨越城牆壕溝,利用一個山崖模擬演練。鬍子的坐騎訓練有素,鬍子更是絕技在身,跳躍高牆深溝如履平川。
「大爺,祁小姐他們回來了。」傳號的鬍子(專司通信聯絡)來報。
「你們繼續練!」天南星向總催(相當於部隊的伍長)交代,「練到晌午再回去。」
「是!」總催道。
天南星走進自己的地窨子裡,小頂子正洗腳,她招呼道:「大當家的。」
「回來啦,咋樣?」
小頂子神情黯然,說:「紙房屯給日本鬼子燒了。」
「燒啦?」
「全部燒光,只剩下禿牆……」她說殘垣斷壁。
「沒見到他們娘倆?」
小頂子搖搖頭。
鬍子大櫃現出痛苦神情,屯子都燒沒了,人還有好嗎?這年頭悲劇隨時隨地上演,轉眼間就可能由觀眾變成演員,某件事刮連上你。躲避不了必須面對,他問:「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我碰到一個人,他說,也是聽說,紙房屯沒人跑出來。」小頂子加重語氣說「聽說」二字,意在寬慰他,「當時的情形究竟啥樣,不清楚,大概有人逃出去。」
「別給我寬心丸吃了。」鬍子大櫃頭腦清醒,燒光和殺光是孿生兄弟,日本憲兵通常一併使用,惋惜道,「我兒子才幾歲啊,什麼都沒享受到。唉,一朵花還沒開呢!」
小頂子勸道:「過些日子我再去找找。」
「不找啦,活著總有見面的時候。」天南星說,他發現她眼睛紅腫,問,「你沒睡好覺?」
小頂子臉轉向一旁。
「怎麼啦?」
她慢慢轉過頭來,說:「我爹沒了。」
「哦?」
「找柳葉兒時碰到跟我爹一起挖煤的……」她講了那件事,最後說,「爹活活餓死,日本監工的不給他飯吃。」
「下井挖煤進入了陰曹地府,到了閻王爺跟前。」天南星說。
「日本鬼子比閻王狠。」
「沒錯,閻王爺好見,小鬼難搪。」
日本人何止小鬼,是魔鬼!她說:「都是陶奎元使的壞,抓了我爹送到西安煤礦,爹是他害死的。」
「記著這筆仇吧,有一天找他報。」他說。
「我一定殺了陶奎元!」
「好,我幫助你!」鬍子大櫃明確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