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1:06:48 作者: 徐大輝

  祁二秧子懷揣骰子進山,他想得很天真,跟鬍子大櫃再賭一次,有可能贏回來女兒。他現在無心打鐵也不想再打鐵,贏不回來自己重回賭桌上去,尋找第三次機會,終有一天再跟天南星過手,只有在牌桌上才有贏回女兒的可能,否則永遠沒機會。

  祁家爐經營到此,如果說牌子沒摘,做出的鐵活兒還打上「祁記」的話,也是徒弟在經營,自己全身退出,甩手當家的多數時間是甩手,精力投向賭桌,一個賭徒走回昔日老路。

  進入白狼山容易,找到天南星綹子並非容易。進山時鬍子給戴上蒙眼,走的哪條路不清楚,更說不準匪巢準確地點,盡最大努力也就接近匪巢的那座山。往下,他是一隻無頭蒼蠅,亂飛亂撞,一天找不到就兩天,有都是時間消費。攜帶的乾糧小米麵煎餅夠吃上十數八天,山里不缺水,泉眼、控山水、溪流、河溝……渴到一定程度露水、植物汁液均可以解渴。

  一定找到天南星!祁二秧子這個決心蠻大,他不跟他賭一場死不瞑目。

  輸給誰他都心服,只輸給鬍子大櫃心不甘,賭,你不跟我找你纏你賭,非賭不可。不想讓誰找到的鬍子就像白狼山中狡猾的松鼬,藏身的地方隱蔽不易被找到。祁二秧子恆心找到天南星綹子的老巢,因為來過,相信通過回憶一些細節找到它。當時蒙著眼睛,鼻子還好用,嗅到老巢附近有一條溪流的味道,濕潤的空氣中有樟樹好似幽蘭的味道。香樟樹在白狼山不多,成片生長更是少見。

  香樟樹是一條線索,找到它離匪巢就近了。山里吹著西風,沒聞到幽香,說明不在西邊,路是東西向,他往東走去,聽見流水聲音,眼前一亮,見到一條淙淙小溪流。記得那天走到此處,一個鬍子說:咦,有條頂浪子(魚)!另個鬍子說:瞧花搭眼(模糊)了,這麼清的水哪兒來的頂浪子,尖條子(蛇)還差不多。祁二秧子走近溪流,的確如鬍子所說,水清澈見底,這種水被稱為瘦水不會有魚,如果生長在這種水中吃什麼?

  匪巢離此處不遠了,記得過了小溪很快到達了。祁二秧子沒有沿山道走下去,他記得那天過了溪流路異常難走,腳下荒草纏結,磕磕絆絆行走艱難,顯然撇開小道拉荒走,他摸索著走下去,過了一片黃菠蘿樹林,驚喜見到香障樹,肯定沒有走錯,匪巢一定在附近。令他生疑的是,該遇到外圍站崗的鬍子,老是沒人攔截不對勁兒,說明沒走入鬍子的領地。綹子的暗哨安排得很遠,只要外人進入早早地發現,不可能叫你靠近。怎麼回事?自己目標不明顯沒被發現,為引起注意,他放開嗓門唱歌,唱賭博《十二月歌》:

  

  正月裡來正月正,音會老母下天宮,元吉河海把經念,安士姑子隨後行……

  沒有人出現,林子間的回聲還是十二月歌,近處樹間一隻貓頭鷹被驚飛,落入一棵更高大更茂密的山楊樹枝椏間。故意唱歌給鬍子是聽見不肯出來還是沒聽到?或是附近根本沒有鬍子。難道找錯了地方鬍子老巢不在這一帶?他坐下來歇一會兒,想想還朝哪個方向找尋。一直走去,穿過香樟樹林再說。

  終於見到熟悉的一片樹林,他清楚地記住一塊石頭,下山時鬍子在此去掉了蒙眼。天南星老巢肯定就在附近。祁二秧子堅持找下去,果真見到窩棚和馬架,並沒有人。

  鬍子走了?他緩過神來,明白髮生了什麼。眼前只是一個空巢,鬍子已經挪窯。小頂子呢?他首先想到女兒。關押她的窩棚門敞開著,一隻狗獾從裡邊跑出,可見多日不住人了,不然獾子不敢擅入窩棚。

  小頂子你在哪裡啊!祁二秧子心裡悽愴地呼喊。山石樹木板起冷漠的面孔,它們不去安慰一個父親,發出奇怪的聲音嘲笑。祁二秧子傷心落淚,哭給老天看,沒有獲得絲毫同情,陰鬱地歧視。

  「祁掌柜!」

  突然出現的聲音嚇鐵匠鋪掌柜一跳,見鬼了嗎?哪裡冒出一個人來?

  祁二秧子驚詫。

  「祁掌柜!」來人走近,還是一個熟人,三江縣警察局的警務科長,綽號馮八矬子,「撲了空?沒見到閨女?」

  祁二秧子吃驚,警察怎麼在這裡?他怎麼知道自己來找女兒?他從哪裡來?提前來到這裡還是跟蹤而來?疑問青草一樣連成片。

  「事先沒跟鬍子大櫃約好見面?還是他故意躲你?」馮八矬子問。

  回答警察特別是警務科長的問話要斟酌、小心,他來這裡做什麼?像是什麼都清楚。女兒小頂子的事警察知道不是好事啊!祁二秧子說:「我沒白馮科長的意思。」

  「顛憨(裝糊塗)!」

  「我真沒明白。」祁二秧子說。

  「唔,真沒明白?」

  「是沒明白。」

  馮八矬子陰陰地笑,說:「你跟天南星勾搭連環別以為我們不掌握,祁掌柜,你顛兒顛兒的(歡樂地跑來跑去)往山上跑,想給鬍子大櫃當老丈爺吧?」

  「冤枉我了,馮科長。」

  「冤枉?」馮八矬子說,「祁掌柜你千萬識相點兒,陶局長看中你家閨女,你卻把她抵當給鬍子頭……」

  「話可不能這麼說,馮科長,我們小老百姓可承受不起。」祁二秧子心裡害怕,警察的話說得很白,說自己把女兒暗中送給鬍子大櫃,如此定性問題就嚴重了,爭辯道,「鬍子綁架了我閨女。」

  「綁票?你報案了嗎?」

  「沒有。」祁二秧子不得不承認。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