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024-10-04 11:06:41
作者: 徐大輝
這是被鬍子帶到一馬樹匪巢後第一次走出屋子,接觸的人雙口子,他每天按頓數來送飯。鬍子馬隊去攻打艾家窯,沒留下幾個人,老巢陡然肅靜起來,聽不到馬打響鼻的聲音。雙口子就借送飯的機會,多在她的屋子呆一會兒,這是她希望的。她問:「大當家的打算怎麼處置我?」
雙口子苦笑,因為他能猜到。大櫃睡過一個女人叫柳葉兒,他們好像有了一個孩子,住在紙房屯。是否喜歡她不知道,喜歡面前這個祁小姐是肯定的。如何處置,跡象表明要娶她做壓寨夫人。猜測的東西不能說,她無論怎麼問都不說。他回答:「我不知道。」
「知道你也不說。」她說。
「隨你怎樣想。」
「過去你們大當家的娶過壓寨夫人?」她問。
雙口子還是三個字不知道,她不為難他,沒再繼續問這個話題。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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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出去……」
「踢坷垃。」
打家劫舍是鬍子主要活動,小頂子沒覺得驚奇。她想到什麼問什麼:
「你們綹子好像沒有二櫃。」
「有。」
「沒聽你們叫。」
雙口子說水香就是二櫃,只不過沒明確叫而已。綹子裡四梁晉升要依座次,三爺大布衫子晉升二櫃二爺想當然,他在綹子的地位、威望此前他是亮子裡花子房的二掌柜(二筐),率領幾名乞丐靠窯到天南星綹子,憑賞也坐上二當家的交椅。當時大溝子還活著,他只能等待候補。二櫃大溝子在一次警察追剿中斃命應該做二櫃,綹子裡的人都不清楚為什麼天南星沒宣布,大布衫子職務還是水香,大家還叫他三爺,行使的是二當家的權利。
「你們有三爺,沒見二爺。」
「三爺和二爺是一個人。」雙口子說。
小頂子迷惑,無法理解鬍子的這句話,兩個人怎麼是一個人?雙口子不肯給她多解釋。走出屋子,她問大布衫子:「你是三爺還是二爺,咋回事?」
大布衫子笑笑,沒回答。
一馬樹鬍子老巢大櫃的臥室透著匪氣,比白狼山的窩棚陰森。狼皮以外裝飾物還有一張黑熊皮,它做成標本,活靈活現地臥在門口,像是一隻冷眼看家狗。
「不好意思,又找你。」天南星破天荒地客氣,他對誰都沒有這般客氣,土匪大櫃心裡天下人人都虧欠他的,怎樣對待他好都應該。歌謠:「天下第一團,人人都該錢,善要他補給,惡要他就還。」
小頂子眼裡天南星早不是土匪頭子,而是一個像郝大碗那樣的男人,而且還是對自己有意思的……想到他足以使自己心奔馬一樣。她說:「我們開始扎痼。」她掀起被子,他露出赤光的屁股,那幾個紫色的血泡像熟透的葡萄,水亮水亮的。她說:「需要挑開。」
「挑吧!」
「喝口大煙吧。」小頂子在燈火上燒銀針,怕他疼才這樣建議道。
「不用。」天南星要硬挺,不使用麻醉的東西。
心疼占據小頂子的心裡,她望一旁幫忙的大布衫子,請他去勸大櫃。
他領會勸道:「大哥,靠熏(吸大煙),差以(有所減輕)疼。」
「沒事兒,」天南星拒絕,他說,「挑吧!」
小頂子見過剛強的人,天南星這樣的人還沒見過,心裡複雜有些怯手(不敢下手),遲疑片刻,將銀針刺向血泡,撲哧一股濃黑的血濺出,再看鬍子大櫃嘴咬被當頭(被頭),一聲不吭。
三隻血泡挑破,小頂子嫻熟地處理創口,對大布衫子說:「抹明礬,不如抹大蒜汁效果好。」
「綹子上沒有,我叫人去弄。」大布衫子說。
「暫時用明礬吧,弄到大蒜再重新抹。」小頂子目光掃遍大櫃的房間,說,「屋子發陰,也有些潮。」她說這樣環境易起翻,「多燒些火,開開窗戶門,通通風。」
「哎。」大布衫子聞到霉味兒,小半年未住人未走煙火,空屋子潮濕,「祁小姐,大當家的還需注意什麼?」
「哦,這病除了怕涼怕潮,還有心情,不能憂鬱……」
她儼然是經驗豐富的醫生,更是一個細心關懷人的女人,這些使鬍子大櫃的心曬了太陽那樣溫暖,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陽光照耀。他這一時刻萌生念頭:將她永久地留在身邊,做壓寨夫人。
「能弄到獾子皮嗎?」小頂子問。
大布衫子一旁說:「做什麼?」
「弄到獾子皮最好,貂皮也可以。」她說,「我給大當家的縫個小墊子,睡覺時鋪,騎馬時也可以墊在鞍子上,暖和著就不至於得此病了。」
鬍子大櫃屋子有狼皮、黑熊皮,綹子上其他人手裡也有一些皮張,狗皮貓皮兔子皮,很少有獾子皮,貂皮就更少見。白狼山裡有兩種獾子,體大的狗獾和人腳獾,要弄到它必須進山。捕貂則又是一個驚險行當,俗稱攆大皮,有一首民謠出了山海關,兩眼淚漣漣,今日離了家,何日能得還?一張貂皮十吊半,要拿命來換唱出獵貂的艱辛。貂皮僅次於虎皮屬貴重之物,不易獲得。
「也能淘換著,只是得容空。」大布衫子說。
翻挑了疼痛減輕,徹底好還需調養數日,天南星有了血色臉比先前好看得多,他頻率很高地在小頂子身上踅(暗中用眼瞟),她感到有一道目光閃電那樣掠過,每每經覺出它熱乎乎的。
大布衫子注意到天南星的目光,暗中觀察投射出去後她的反應,有一條暗河在大櫃的房間流淌,自已變成河邊一棵毫無意義的青草,沒必要呆下去,將空間都留給河水,他借因由道:「祁小姐你再好好給大當家的看看,我去踅摸(尋找)獾子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