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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輸贏賭女兒 一

2024-10-04 11:05:47 作者: 徐大輝

  鬍子擺台子賭博照常進行,窩棚內裝不下幾十人觀看,場子選擇林間空地,一塊臥牛石成為賭桌,兩隻黃銅骰子擱在上面,像落到寬闊牛背上的兩隻蒼蠅。

  

  「走吧,還磨蹭啥呀!」打開牢房門,啃草子催促道。

  一夜未合眼的祁二秧子站起來身急了,突然一陣頭暈他扶住門框,過一會走出來,進入風平浪靜的早晨。

  「跟我走!」啃草子走在前面。

  祁二秧子雙腿邁前一步覺得無比沉重,內心慌亂、忐忑,鬍子擺觀音場,賭博他從容應戰,生怕用女兒做台子,在她身體上開局……一想女兒受侮辱的場面,他憤恨、內疚、無奈,眼睜睜地看著女兒受難當爹心碎,這個時候他最希望自己有一桿槍,跟鬍子決一死戰。

  啃草子腳步很快,不時停下來等他,不滿意道:「球子上(早晨)你不是耕沙(吃飯)了嗎?走不動道?」

  早飯是啃草子送來,一碗小米粉,兩片肉,一片生肉,一片熟肉。鐵匠爐掌柜犯嘀咕,鬍子什麼意思?他問:「兩片肉有啥講究?」

  「你問白瓜(生肉)金瓜(熟肉)?」啃草子撇撇嘴,鄙視人的時候他就撇嘴,不答卻問,「你以為是什麼肉?」

  祁二秧子看肉,肉的顏色都是發紅,無論生熟彼此都很新鮮,看得出是剛宰不久的動物。肉絲很細膩,不像豬也不像牛。

  「這片,」啃草子指那片生肉,說,「黑心皮子。」

  「黑心皮子?」祁二秧子不知是什麼動物,鬍子黑話稱豬哼子、稱貓竄房子、稱鴨棉花包、稱魚頂浪子……黑心皮子是?

  「狼!」

  「狼肉?」

  「操,你沒吃過狼肉?」啃草子仍然藐視,他指那片熟肉說,「爬山子,哦,羊肉。」

  當年做賭爺祁二秧子沒少進出高級餐館,老毛子(俄羅斯)的三文魚、小鼻子(日本)的刺身定食(生魚片定食)都嘗過,還真就沒吃過狼肉而且還生吃。他問:「你們天天早飯吃這個?生狼肉。」

  啃草子諷刺說你還是鐵匠鋪掌柜啥也不懂,除了砸鐵你沒見過啥。他糙話道:「今個兒啥日子?打鐵沒震壞你的腦瓜卵子吧?」

  祁二秧子低下頭吃飯,不想再跟鬍子搭言,說下去挨貶斥到底,遭小鬍子崽一頓窩貶不服氣,這可謂虎落平陽,他忍了。吃了幾口飯,筷子在生熟兩片肉上方盤旋,他開始想兩片肉的寓意,同即將進行的賭博,一生一熟,一場生死賭嗎?一狼一羊,狼活著羊死被煮熟成為食物。祁鐵匠那一瞬間回到烘爐砧子前,面對一塊紅彤彤的鐵,恨它錘子使勁砸下去。一片狼肉便進到嘴裡,人吃狼是一種驕傲,世間不被人吃的東西存在嗎?包括人自己。咀嚼才令一種動物進化腳步加快!

  啃草子冷然望著鐵匠鋪掌柜狼吞是吞狼,嘴角流出口水稀釋的血液,呈淺粉色似一朵水草花。

  「快走!」

  啃草子再次催促,祁二秧子跟上他,走過一片樹林進入空地,天南星已經坐在臥牛石前等候。鐵匠的心往嗓子眼懸,鬍子要把小頂子放到石頭上仰面朝天……鬍子陸續涌過來。

  「請,祁掌柜。」天南星說。

  祁二秧子坐在為他準備的矮凳上,眼睛四下看,尋找女兒身影。鬍子大櫃是乎看透鐵匠鋪掌柜的心思,說:「我們就在這張石頭桌子擲骰子,行吧?」

  祁二秧子心才落體,天南星明確在石頭上而不是在女兒的肚皮上賭博,謝天謝地,鬍子終沒把事情做絕。他看到漂亮的兩隻銅骰子在晨陽中煜煜閃光,上面沾著露水珠。於是他的心濕潤了,賭徒關閉許久的大門豁然推開,重回賭徒的路他只用了短短几秒鐘時間。

  「祁掌柜,我們一局定乾坤。」天南星說。

  「中。」

  天南星讓坐在身邊的水香將骰子遞給鐵匠鋪掌柜,鬍子大櫃說:「你檢查一下骰子,看是否有問題。」

  兩隻銅骰子沉甸甸在祁二秧子手裡,真是一副難得一見的好骰子,如此精細製造大概是東洋貨,過去不曾使用過。他像一個魔術師把玩它,在兩隻手中旅行,最後一個動作拋起骰子,亮閃閃的兩個物體流星一般地空間划過,穩穩噹噹落在粗黑的指尖上。他說:「沒問題,大當家的。」

  「好!」天南星說,「祁掌柜,你只有一次機會,贏了領走令愛,輸了你自己下山。」

  鐵匠鋪掌柜頓然緊張起來,一次機會也太少了。一局定勝負恐怕偶然性實在太大,三局兩勝制或者五局三勝……公平,他爭取道:「大當家的,我們是不是三局兩勝。」

  「不行,一局。」鬍子大櫃口氣不容違拗。

  營救女兒的機會只有一次,別指望此次失手還有機會再賭,鬍子只給自己一次珍貴機會。叱吒四平街賭場的歲月,賭注大到一次押上贏來的糧棧天南星舅舅毛老闆的興順茂糧棧。他全然不在乎地瀟灑地賭,大不大意都無所謂。

  眾鬍子圍一圈,目睹一次賭博。他們更沒什麼負擔,像看一次鬥蟋蟀、鬥雞比賽。

  「你先來,祁掌柜。」鬍子大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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