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2024-10-04 11:04:53
作者: 徐大輝
望眼欲穿的祁二秧子撕掉一張皇曆,仔細看上面當日的宜和忌。今日宜:嫁娶、納彩、祭祀、祈福、出行、移徙;忌:開市、動土,破土。祁二秧子以前不信這些,從打女兒小頂子被綁架後他信了,且堅信不移。
「掌柜,今個兒開爐嗎?」徒弟郝大碗問。
「不開。」祁二秧子晃動著手裡的那張皇曆,說,「忌開市,明天再說。
大碗,你跟山炮兒砸焦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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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郝大碗答應著,還是用一種他們都明白的擔心為小姐擔心的目光望掌柜的一眼,沒問也等於是問了:小姐還沒消息啊?兩個男人對被鬍子綁票的小姐懷著不同心情,掌柜的是血肉親情,憂心女兒的安全;掄大錘的徒弟是愛慕,又不敢說的愛慕。
「去吧。」祁二秧子說,「打開柵板。」
「哎。」郝大碗去幹活兒。
鐵匠鋪子用的柵板,相當於現在的捲簾門,不過它要一塊一塊移開,每塊編上號1、2、3、4、5、6……如果不安此順序上柵板就安不上。郝大碗打開第一塊柵板,結實的身影讓祁二秧子心裡舒服,這體格適合做鐵匠,打鐵沒力氣不行。郝大碗手藝學得快,表現出打鐵的天賦,只有獨生女兒沒兒子的祁二秧子不能不想,將來誰接過自己手中的錘子?俗話說:「世間三行苦,打鐵,撐船,磨豆腐。」捨不得女兒吃這天下苦,要她繼承鋪子的話,也不是讓她做掌柜,由女婿來做。這就涉及招一個倒插門女婿,條件是會打鐵,鋪子裡有幾個夥計,如果在他們中間選,最合適的是郝大碗。女兒年紀還小他心裡沒急,等她長大的時間裡,他們最理想自己相處,你有情我有意,以後日子過得幸福,瓜熟蒂落水到自然成最好。細心觀察一根瓜秧發現並非如自己想像的那樣,郝大碗心裡夠著女兒,而女兒是乎沒太看上他,郝大碗身體結實個子不高,而且長得黑黢黢,人們習慣稱其為車軸漢子。白淨淨的女兒跟郝大碗站在一起,倒是黑白分明。
最後一個柵板挪開,爐子完全露出來。祁二秧子的視力不算怎麼好,但還是可以看清貼在爐子上的字:供奉太上老君。打鐵的祖師爺是太上老君,祁家鐵匠爐供奉,所鐵匠鋪都供奉太上老君。「唉!」祁二秧子不由得嘆息一聲。有幾人理解他的嘆息的意義,他還念一個小腳女人,她的綽號叫李小腳,是這個鐵匠鋪的主人,還是很少見的女鐵匠。他記得她臨終的囑咐:鐵匠爐開下去,養大閨女,招個女婿繼續開鋪子。鬍子這次綁票的結局難說,要錢的數量大,為救女兒變賣鋪子湊贖金,鐵匠爐和女兒要他選擇,首選女兒,有人在鋪子算得了什麼?殘酷現實擺在面前,贖回女兒鐵匠爐沒了。鋪子沒了就沒了,沒完成自己深愛女人李小腳的遺願……
「祁掌柜,想什麼呢?」徐大明白走進來,說。
哦,祁二秧子回過神來。三天來他等待的兩個人,其中一個到來。從內心說他希望鬍子先到,急迫知道女兒的消息,被鬍子綁去了幾天,匪巢是良家婦女待的地方?狼窩、虎口、萬丈深淵……他不敢想得更多。不是嗎,大綹土匪有嚴明的紀律七不搶八不奪[8]八斬條[9],這些東西真的靠得住嗎?是否真正實行外人不得而知。鐵匠鋪掌柜往壞方面想,一個十七八大姑娘落入匪窟,還能囫圇個兒回來嗎?祁二秧子想到這裡心發顫。即使沒有鬍子綁票這一節,他的心也不安。徐大明白等信兒,嫁給警察局長他一百個不願意,陶奎元雖然不是閻老五(閻王),得罪他也麻煩……接二連三發生事,真是禍不單行啊!徐大明白問怎麼說?鬍子綁架小姐的事不能對他說,傳到警察耳朵中,他們能去救人啊?即使陶奎元從自身要娶小姐做姨太的利益出發,還沒聽說警察從鬍子手裡成功救出人質的案例。兵警對土匪束手無策,別說去救人質,組織圍剿成功幾回?有首歌謠曰:「兵剿匪,瞎胡鬧,圍村莊,放空炮。百姓哭,土匪笑,土匪來了嚇一跳。土匪走了不知道,哪個敢睡安穩覺?」鐵匠鋪掌柜的經受不起兵警瞎胡鬧,到頭來人沒救出來,惹惱了鬍子撕票也說不定。
「怎麼樣,想明白沒有哇?」徐大明白問,這次沒用主人讓煙,自己拽過煙笸籮,沒使用菸袋卷了支紙菸,用舌尖上的唾沫粘上煙紙,揪下錐形煙屁股扔到地上,說,「對個火兒。」
祁二秧子探過菸袋,徐大明白在煙鍋上對著煙,他完全可以劃火柴點菸,故意跟掌柜的對火抽菸,明顯套近乎。徐大明白說:「陶局長等著聽信兒,你看……」
鐵匠鋪掌柜眉頭擰緊,心裡暗暗叫苦,女兒在鬍子手上生死未卜,咋個回答你?同意嫁,人在哪裡啊!
「看你不太……」
「不是,」祁二秧子急忙否認,說看不起警察局長找病嗎,給一個鐵匠穿雙小鞋輕而易舉。相中你家閨女是前世積德,打燈籠找不到的好事呦!必須這樣認識,他說,「終身大事,總得跟我閨女商量一下吧。」
「噢,三天啦,你們沒商量?」
「不巧啊,小女去四平街走親戚,沒在家。」祁二秧子編排道。
「什麼時候回來呀?」
「七八天吧。」祁二秧子不能說得遙遙無期,鬍子綁票七八天問題也解決了,他說,「你跟陶局長解釋,小女回來儘快商量……」
徐大明白不太好糊弄,他直視鐵匠,看他說沒說謊,遮柳子(借情由)
總要露出破綻。祁二秧子表演得好,徐大明白沒看出來,說:「儘快呀,祁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