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024-10-04 11:04:34
作者: 徐大輝
鐵匠鋪掌柜祁二秧子在徐大明白走後抓起菸袋,裝上一鍋蛤蟆腿(一種烈性菸葉)點著,抽菸有助於他的思考。女兒小頂子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媒人登門保媒很正常,至於相不相當,能否成則是另一碼事,總是件好事。按道理他樂呵才是,可是就是樂不起來,原因是提的男方太不可心。
三江縣警察局陶奎元局長年過四十,已有兩房太太,再娶是三姨太。一個鐵匠的女兒嫁給有權有勢的警察局長,當時的社會看沒什麼不合適的,甚至鐵匠家庭還巴不得呢!可是,祁二秧子心裡像被人塞進一把草,扎巴拉沙(扎心的感覺)的。說說原因,祁二秧子對陶奎元了解,認為他花。三江人形容貪戀女色,或對女性品頭論足等行為的人稱花。也說花花,花屎蛋、花豆包等等。看陶奎元娶的前兩房女人正房是唱戲的,二房據說是從奉天領回來的從良妓女足可以表明他的人品。鐵匠覺得將女嫁給閻家無疑推她進火坑。換個人,祁二秧子當場回絕,這個陶奎元求婚者不可輕易拒絕,鐵匠鋪屬於個體經營戶,歸警察管,警局設有經濟股,要想安穩地經營,警察不能得罪,尤其是警察局長更是不能得罪,打進步還沒機會呢!
唉!祁二秧子愁雲密布,心這桿秤不太好稱出分量,一頭是得罪不起的警察局長,一頭是骨肉親情的女兒,孰重孰輕他一時難以掂量出來。這不是一塊鐵,他搭一眼便知它的成色,用它做什麼。
「師父,」大徒弟郝大碗進來,他有時稱掌柜有時稱師父,多數時稱師父,說,「今天開爐嗎?」
「大碗你怎麼在家,沒跟她們去?」祁二秧子驚訝道。
「小姐不准我跟著去。」郝大碗說。
今天陰曆五月初三,鐵匠鋪掌柜決定停爐兩天,一來檢修爐子,從正月十六開爐沒住下,師徒都很累,二來好好過端午節。五月初六再點火開爐打鐵。
「爹,我去西草甸子。」小頂子說。
「幹啥去?」
「采韭菜。」小頂子聽說西草甸子今年黃花開得特多,野韭菜也厚(多)。
諺語說:五方六月臭韭菜。春天韭菜頭茬鮮嫩最好吃,夏天各種菜蔬上市,韭菜成了六月臭。說明此季節韭菜是等下之物,誰稀罕它?長在草甸子上的野韭菜才是鮮嫩的頭茬,加之味道濃於家種植韭菜,深受歡迎。
「這時後韭菜有啥吃頭喲。」祁二秧子婉轉阻攔說。
「采韭菜,隨便抓幾隻蛤蟆。」
「後天初五,今天才初三。」祁二秧子說。
三江地區風俗,在端午節太陽未出來時捉蛤蟆,口中塞墨掛在房檐子下曬乾,用它治療疙瘩癤子(瘡癤),癩蛤蟆為最佳。
「初五那天抓蛤蟆的人太多,不好抓。」
小頂子說出提前兩天抓蛤蟆的理由,主要是去西草甸子的藉口。當爹的看出她要出去玩一玩。去西草甸子不同於去上街,走出鐵匠爐院子,上街人未走出縣城亮子裡,基本安全。出城到西草甸子則不同了,那裡人們稱為西大荒,青草沒棵的,遇到鬍子怎麼辦?
有錢怕綁、出門怕搶、在家怕偷。人們處在恐懼不安的年代。鐵匠爐掌柜這樣擔心不奇怪。祁二秧子極力勸阻女兒外出,城裡怎麼玩怎麼瘋都行,出城令他心不安,說:「我怕你遇到鬍子。」
「爹,咱家不是有錢人,不用擔心鬍子綁票。」小頂子說,鬍子綁票一般兩個目的,圖財、報仇。鐵匠掄大錘賣苦力能與什麼人結仇?錢,鐵匠鋪能有多少錢,小悶頭(有小財不露)都談不上。賊不走空,鬍子不綁無錢財之人,「放心吧爹,紅杏陪我去。」
紅杏是小頂子的貼身丫環,伺候起居還可以,遇到兇險她能做什麼?
祁二秧子說:「遇到鬍子,她頂啥?」
女兒不認同父親極端的假設,哪兒那麼巧就遇到鬍子。即使遇到了,也未必就遭綁票。鬍子綁票經過周密計劃、踩點、確定目標才動手。不是見誰就綁誰,綁富不綁窮,還要綁有錢人家的重要人物。譬如掌柜的、當家的、獨生子、老閨女……祁鐵匠的女兒只符合綁架的目標,祁二秧子不屬於有錢人家,因此大可不必擔心遭綁票。
「爹,我們不往遠走。」
祁二秧子在勸不住女兒的情況下,仍然憂心她的安全,便將徒弟郝大碗叫到一邊,叮囑道:「明個她們去西草甸子,你偷偷跟著,保護她們。」
「小姐……她要生氣的。」郝大碗說。
「生啥氣?」
「她不願誰跟著,特別是我。」郝大碗說。曾經有過受掌柜差遣去保護小姐,遭到轟趕,心有餘悸。
「這次你必須去……」祁二秧子撂下臉道。
「是,掌柜,我去。」郝大碗說。
相處得跟家人沒什麼差別的兩個徒弟,郝大碗二十歲山炮兒十八歲,祁二秧子對郝大碗特別看中,是否含有選做女婿的意思不得而知。師父看中徒弟,得益的是徒弟,多學到一些手藝。師父更是掌柜指派自己去暗中保護小姐,就一定遵命。
「眼下西大荒不太平,出城後你跟緊點兒。」祁二秧子叮囑道。
「我明白,師父。」郝大碗說。
郝大碗,想想他的綽號。碗是裝東西的,主要是飯菜。送他此外號並非因為他食量大。要是能吃,可叫乾巴撐,半拉肚子……他使用大碗喝酒,兩大海碗不醉,才獲得綽號。
「大碗,差不多就催她們回來,別在甸子上逛盪工夫太大。」祁二秧子說,「早點兒來家,喔,對了,她們明天起早出去。」
「哎。」郝大碗答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