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六章 向日的風車城堡

  蘇倫曾經在玫瑰莊園住過一段時間，這裡的一切都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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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來之後，不僅僅花園和庭院都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莊園裡的幾乎所有僕人也都還是以前那些熟悉的面孔。

  管家、馬夫、園丁、女傭...等等，蘇倫都清楚記得每一個人的名字。

  僕人們看著蘇倫來，所有人也半點沒把他當成客人對待，而是莊園的男主人。

  他們像是曾經那樣，齊齊站在道路兩旁躬身行禮：「先生，您回來了。」

  「嗯。」

  蘇倫也沒覺得有任何隔閡，一路走了過去。

  除了身邊的瑪蒂娜和傑西卡，另外四個貼身女僕也早就在門口等候。

  他走過去，幾個女僕鶯鶯燕燕齊齊問候：「先生好~」

  她們笑得像是花兒般燦爛。

  蘇倫嘴角也揚起了微笑。

  幾個女僕曾經貼身服侍的飲食起居，沒什麼好見外的。

  剛一進門，身上的風衣就被瑪蒂娜接下去，掛在了衣帽樁上。另外幾個女僕也一路相迎，整理靴子，清潔風塵，拿出在家裡的衣服幫蘇倫換上。

  蘇倫原本只是想來見見葉卡捷琳娜的，沒想住在這裡。可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幾位女僕已經很自然地做好了一切。

  就像是曾經那段日子一樣，她們很仔細地照顧著男主人的起居。

  傑西卡一邊幫著整理衣服，又笑盈盈問道：「先生，您要先休息一下嗎？如果您覺得疲憊，奴婢可以幫您按摩一下。小姐可能還要一會兒才會回來。」

  蘇倫聽到這話，回想起了那確實值得人回味的宮廷秘法按摩，但也說道：「不了。我去書房先坐會兒吧。」

  曾經在玫瑰莊園和葉卡捷琳娜相處的大部分時間，兩人待在二樓的書房裡。那熟悉的環境，等人也再合適不過。

  「好的，先生。」

  傑西卡微笑著回應，然後領著蘇倫上了二樓。

  屋子裡和幾年前一模一樣的裝潢，蘇倫也半點不陌生。

  傑西卡幫忙把書房門打開，他也沒把自己當外人，走了進去。

  女僕們送來了熱飲和糕點，就很自覺地離開了。

  她們都知道主人有安靜閱讀的習慣。

  蘇倫走到了靠窗的沙發旁，記憶浮現眼前。曾經他和葉卡捷琳娜兩人就在窗邊安靜地忙著各自的事情，度過了一段平靜但又讓人記憶深刻的日子。

  窗外月色宜人，風吹拂著樹葉沙沙作響，光影在牆壁上張牙舞爪。

  書房的這個角落，總能讓人心安下來。

  蘇倫坐在了曾經習慣坐的沙發上，端起溫熱的咖啡呷了一口，目光隨意地在滿牆書柜上掃視了一圈。

  靠窗的書架上少有鍊金典籍，大都是詩歌和文學。

  這也是葉卡捷琳娜的最喜歡在閒暇時翻閱的。

  她有看過一本書就留有標籤的習慣。

  蘇倫看著那多出來的很多標籤，就知道那位當了帝國皇帝後依舊保持著對閱讀的熱愛。

  目光掠過，突然，蘇倫目光一凜。

  他如今的眼界，鍊金位面已經沒了秘密，一眼看過去，那書架上有一本很特殊的典籍。

  這紫色燙金封皮的典籍上縈繞完整的世界規則，這是一件很強的詛咒物。和當年得到的【死亡小說·黃泉之國】特性很相似。

  書封上有名字：《向日的風車城堡》。

  蘇倫看著神情突然就有了變化，從犀利變得柔和，像是想到了什麼。

  「向日的風車」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就是當初「菲克」和葉卡捷琳娜大婚之後，去度蜜月的那艘蒸汽城堡。

  可惜，當時為了伏殺「不死妖僧」拉斯普京，那段旅行從一開始，就宣告了結束。

  如今看著這筆記，蘇倫心意一起。

  他走了過去，抽出了那本筆記，這一翻看，四周光景一變，他就已經進入了書中世界。

  ......

  書中第一頁寫著：那是一個山花爛漫的春日，艷陽高照。微風吹拂的山谷里，一輛蒸汽旅行城堡正突突冒著白煙。淺綠的草坪上，一個扎著亞麻色鞭子，臉上有小雀斑的姑娘正在畫著一幅關於春天的油畫...

  文字變成了畫面，畫面在眼前突然就活了過來。

  入眼色彩斑斕的野花，開的漫山遍野。

  蘇倫一進來，清風吹拂臉龐，帶來了山野花朵的清香。

  身邊不遠處，就是那座朋克風又浪漫十足的向日風車城堡。

  時光恬靜而散漫。

  不遠處山坡上有個戴著帽子的姑娘，她穿著一身素白的長裙，裙子上點綴著朵朵細碎的小黃菊。她不時眺望遠方，又不時低頭正專心地在自己的畫板上描繪著什麼。

  「呼~」

  突然，一陣清風吹過，青草上盪起漣漪。

  長裙隨風輕擺，少女連忙用手壓住裙子，可頭上那米色有蕾絲蝴蝶結的闊沿帽也被風吹起。

  少女慌亂中想要抓住帽子，但指尖剛一觸碰，帽子便乘著風歡快地逃離了，只抓住了一縷清風。

  轉眼帽子就被風帶著，落在了駐足觀看的蘇倫手中。

  這一回頭，那是一個扎著亞麻色大辮子的少女，她笑起淺淺酒窩，仿佛世間的所有的純潔美好都留在了那張天真爛漫的臉上。

  兩人對視一眼，那少女像是認出了來人，咧口燦爛的笑容，興奮地招呼道：「好久不見呀，蘇倫先生~」

  再遇見，她開口，便如當年。

  蘇倫依舊記得清清楚楚，得兩人第一次見面，是在魯英北方暴雪城的星星旅館。

  那時候，他去找自己遺失的戒指，在旅館裡和買家面對面。

  第一次見面，那個扎著大辮子，臉上有雀斑的姑娘很認真地自我介紹：「我叫喀秋莎，是一位見習『占星術士』...」

  像是認識許久的老朋友重逢，喀秋莎的眼底有發自心底的開心。

  說著，她壓著裙擺，一路歡喜地從山坡上跑了下來。

  少女沖入懷中，一股少女的幽香竄入鼻息，她仰頭看著自己，那眸子如夏夜的星河。蘇倫突然覺得一股熟悉暖意湧上心頭，嘴角也同樣揚起笑意，「喀秋莎，好久不見。」

  好像他們從來都不曾分別過。

  ......

  「蘇倫先生，我可以把你寫進我的故事裡麼？」

  「如果我是主角的話，倒是不介意。」

  「你好貪心吶。可是我的故事裡，我想當主角怎麼辦啊？」

  「啊...那故事裡，就寫一場浪漫的愛情故事好了。」

  「才不要呢！占星術告訴我，我以後會是最閃耀的那顆星辰。愛情那種多餘的東西，只會阻礙我拔劍的速度！」

  「沒有經歷過痛徹心扉的愛情，哪裡寫得出讓人潸然淚下的好故事？」

  「咦...好像有點道理也。等我想好了我們的故事怎麼寫，以後再告訴你。」

  「...」

  原來，她把他們的故事，真的寫進了詩歌里。

  這詩歌的世界在法則層面沒有【黃泉之國】完整，但它以詩歌為載體，記錄了一場完整的愛情故事。

  有一個醜小鴨一樣的小姑娘，長得普普通通，她天真爛漫，熱愛詩歌，熱愛時間、白雲、黑夜...熱愛一切美好的東西。

  她以吟遊詩人的身份遊歷了整個大陸，原本以為自己會是一個孤傲的詩人。

  但途中遇到了一個讓叫蘇倫男子，那便演變成了一次她這輩子最浪漫的邂逅。

  ......

  「蘇倫先生，好久不見呢。好像隔了很久，很久了...」

  「是啊。」

  「...」

  蘇倫和那個大辮子的姑娘坐在向日風車踏板上，吹著春日的涼風，看著眼前山花爛漫的美景。

  喀秋莎歡悠然地擺著那雙白皙的雙腿，兩人一如當年在翡翠聖地時的親密，全然沒有半點的隔閡。

  她不是葉卡捷琳娜，沒有那個執掌聯合帝國女帝的霸氣。

  她只是一個善良、純潔，喜歡詩歌和生活的姑娘。

  「還記得當初我為什麼咬你嗎？」

  「啊...當時喝醉斷片了，後來很久很久後才想起來了。」

  「你這可惡的傢伙，那時候明明讓你占便宜了，你居然還嫌棄我小？」

  「哈哈哈...好久沒見，也沒長大啊。」

  「嗯哼？你再試試，明明有變化好吧？」

  「...」

  蘇倫如今的境界，任何虛妄都能一眼看透。

  哪怕【黃泉之國】那種級別的書中世界也是。

  但偏偏，在這《向日的風車城堡》里，他沉浸、迷戀，想要在這個世界久久停留。

  他甚至心中有一個念頭，想要陪著那個姑娘一起遊歷世界，完成那段浪漫之旅。

  聊著聊著，思緒好像在一個很玄妙的狀態中了。

  朦朦朧朧、迷迷幻幻、虛虛實實...

  蘇倫其實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在低緯度世界裡的人，是否會真的存在？

  就比如書中的世界的角色。

  越是階位高了之後，這個疑惑非但沒解決，反而越發模糊。

  否定不了。

  也證實不了。

  這個問題大概只有真正到神階的時候，才會真正得到的答案。

  .....

  一本書再厚，它總有讀完的一天。

  蘇倫不忍心翻到最後，但它卻再一頁地變薄。

  腦中畫面幻燈片般閃過，他才發現，每一頁中都有那個姑娘的身影，她俏皮、活潑、可愛。

  翻到終頁的時候，那個姑娘站在那山花爛漫處，兀自地笑，朝著他揮動著手臂：「蘇倫先生，再見，你要好好保重咯。」

  如當年在翡翠聖地離別那般。

  她曾說：抱歉我的不辭而別，因為，這是我能想到故事的最好結局了。

  蘇倫不覺微微一嘆。

  最好的故事結局，就留在了詩歌里。

  這一刻，他才完全理解了，當初藤原隼人在他的小說里留下最珍貴的是什麼了。

  那位大文豪用筆寫下了他年輕時的故事，等待那個白髮蒼蒼的姑娘再找到，能見到他們最初的模樣。

  用筆墨，抹平了歲月的變遷。

  從翻開書的第一頁起，他們又重新認識了，就如當年一般無二。

  「你好，我美麗的同桌，我叫古斯塔夫，很高興認識你。我的夢想是成為大文豪，大冒險家！現在，我們就是同學了。」

  「你好，我叫娜塔莎~」

  那段美好，也永遠都留在了小說里。

  當它重新翻開，那段故事又重新開啟。

  又是一段炙熱而浪漫的愛情。

  念頭一起，蘇倫也從頭翻開了筆記。

  還是那個山花盛開的山谷，一輛叫向日風車的蒸汽城堡，一個穿著碎花白裙的姑娘正在山坡上悠閒而專注地畫著油畫。

  風吹起了帽子，她伸手想摘，回望看到了那個路邊駐足的男子，莞爾一笑：「好久不見呀，蘇倫先生~」

  蘇倫也看著眸光中也蕩漾著笑意，「好久不見，喀秋莎。」

  他看到了記憶中的那個姑娘，一次又一次。

  一遍又一遍。

  這書中的世界，真的美得讓人沉淪。

  .......

  靜謐的書房裡，蘇倫站在書櫃前，仔細地翻看著那本詩集。

  他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非常玄妙的狀態中。

  翻看著《向日風車》，他覺得自己的世界好像彌補了很重要的一些東西。

  一些他似乎忽略了的東西，抓在了手裡。

  蘇倫突然覺得，好像圓滿了。

  他能看淡生死。

  但真要離開鍊金位面了，好像真正放不下的，也就生命中遇到的這些最重要的人。

  沒人打擾，月光從窗戶傾灑進來，照在了他的臉上。

  還有那嘴角微微揚起的弧度。

  他發自心底的笑了。

  但就這時候，突然門外傳來了細碎的聲響。

  女僕們沒有召喚是絕對不會來打擾他。

  蘇倫也微微側目。

  這時候，就看著一雙白藕般的手臂推開了微敞開的書房門，然後一個小腦袋從門縫裡鑽了進來。

  那是一個有著一頭漂亮紫發，漂亮得像是瓷娃娃般的小姑娘。

  約莫四五歲。

  她看著書房裡蘇倫，那寶石般的波瀾雙眸中還有些陌生。但又很好奇地眨了眨眼，打量著眼前這個陌生人。

  蘇倫一眼就看到了這個和葉卡捷琳娜有七分相似的小姑娘，然後再也挪不開眼了。

  再看到她胸前掛著的水晶吊墜，他立刻就明白了什麼。

  這是自己曾經送給葉卡捷琳娜的空間吊墜。

  之前還疑惑為什麼會在莊園裡，

  原來...在她身上。

  蘇倫看著，心中突然騰起了一股莫名暖意，眸光也變得溫柔了起來。

  那紫發的小姑娘性格似乎不太認生，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盯著蘇倫看了又看，終究是怯生生地開口問了一句：「你是爹地嗎？」

  她用不確定的語氣問了，又補充道：「媽咪說，只有爹地才會來書房。」

  蘇倫聽到這話，眼角突然覺得濕潤了。

  兩世為人，還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

  很陌生的感覺。

  但直擊心底。

  「嗯吶。」

  蘇倫臉上掛起了溫柔的笑容，想想，張開了雙臂。

  那紫發小姑娘聽到回應，碧藍的眸子像是閃耀的群星，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小小年紀，就已經漂亮得迷人。

  她那張白瓷的小臉也瞬間綻放出了開心的笑容，猶豫了一瞬，又小跑了過去，撞入了蘇倫懷中。

  蘇倫舉起了這個姑娘，看和她眸光中倒映著自己的樣子，突然覺得，這個世界真的越來越多讓他留戀的存在了。

  小姑娘很開心，像是得到了最珍貴的寶貝，她像是憋了好多話，嘰嘰喳喳語速極快地說道：「爹地，你怎麼那麼那麼久都沒回家呀...媽咪說，你是大冒險家、大英雄，要去很多地方消滅怪物，維護世界和平...」

  「嗯吶。」

  蘇倫聽著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如何回應。

  他想開口喊著小姑娘的名字，但卻發現自己並不知道。

  好在小丫頭自己說了出來。

  她聽著蘇倫的回應，更是興奮了，撅著藕臂揮舞著：「薇薇安以後也要成為爹地一樣，成為大冒險家，打敗怪獸！」

  原本，所有小孩子都是喜歡聽英雄和冒險故事的。

  但對於一個父親來說，好像太空洞，太遙遠了啊。

  腦子裡思緒萬千，蘇倫看著那一頭紫色油亮的頭髮散落著，突然想到了什麼。他手指在身前筆畫，一個赤紅的九芒星鍊金陣就出現了。

  這一幕，小丫頭看得小臉滿是興奮，「哇~是九芒星也，馬奇老師說，這是最厲害的鍊金術了！」

  「嗯。」

  蘇倫聽著微微一笑，哪裡不知道哪個「馬奇老師」是誰。

  他一早就發現了這牆角影子裡有一個黑暗系的九階職業者在暗中保護。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軍情處那位代號「黑JOKER」的副統領馬奇·克頓了。

  小丫頭卻是不知道，就是自己這一嘴提及名字，那影子中堪稱帝國最強暗影護衛的馬奇統領一個寒顫，連吞口水。

  高手之間，僅僅一個念頭就知道差距，那差距就是真的很大了。

  那位九階很清楚，屋子裡這位才是真正的大恐怖。

  沒有惡意，蘇倫也沒理會那影子，一邊抱著小丫頭，一邊單手往鍊金陣中拋入了一大堆的高級材料，然後術士印一掐，一枚發卡就緩緩成型了。

  這一件和當初他老師送他【塞雷婭祝福】一般，擁有祝福、庇護、幸運特性的小東西。

  蘇倫煉製成了，然後以手為筆，在發卡上銘刻了一行字：「贈我最親愛的寶貝——薇薇安」。

  他拿著那枚亮晶晶的發卡，問道：「薇薇安，送你一個小禮物，你看喜歡嗎？」

  懷中的小丫頭臉上早就滿是期待了，連連點頭：「嗯嗯嗯！非常喜歡的！」

  即便是迫不及待，但從小教導的宮廷禮儀讓她沒伸出手去拿，反而歪著腦袋，一副等著有人幫她戴上的優雅。

  見狀，蘇倫眸光里滿是溫柔。

  他伸手親自把發卡戴在了薇薇安的頭上。

  小丫頭開心極了。

  說來也巧，就這時候，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蘇倫不用去看，也知道是誰來了。

  女僕將房門推開，一張絕美的臉龐映入眼帘。滿頭紫發如瀑，一身那華麗的金絲帝袍，不是葉卡捷琳娜又是何人？

  ......

  蘇倫和回來的葉卡捷琳娜對視了一眼。

  突然，蘇倫眼中兩個身影重疊了起來。

  她不是喀秋莎。

  但喀秋莎是她。

  還沒來得及說什麼。

  蘇倫懷中的薇薇安興已經奮地嚷嚷道：「媽咪、媽咪~你快看，爹地回來了！」

  葉卡捷琳娜微微一笑。

  蘇倫也笑了。

  就是這對視一眼，好像什麼都沒說，卻又好像說了很多。

  葉卡捷琳娜睫毛輕輕眨動著，目光含笑，沉吟了一瞬，這才輕柔地道出了一聲：「好久不見了。」

  蘇倫聽著，心中也感慨了一瞬，道：「嗯，好久不見。」

  時光轉眼已逝，不知散落在了何處。

  上次一別，已經是好多年前了啊。

  下次再見，不知道多少年後了。

  又或者，再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