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0:39:38 作者: 徐大輝

  馬青蓮的呼嚕戛然而止,睜開眼睛問:「他爹你沒睡?抱著火盆,你冷咋地?」

  「嗚,有點涼。」趙永和順水推舟道。

  女人手扯被子一角,亮出自己的被窩,邀道:「來吧,暖和暖和。」

  趙永和手臂離開火盆,腳代表他先過去,而後是整個身子。女人的身子就是一個小火盆,無論嚴冬還盛夏,女人永遠溫暖著男人。溫暖很中性,冬天裡它是火,夏天裡它是冰。

  「尋思啥呢?」她撩開丈夫前額一縷長發,問。

  

  「沒尋思啥。」

  「那你像只夜貓子,眼睛瞪溜圓不睡覺。」

  趙永和需要理由老婆才信,他說:「快過年了,我尋思年貨都辦點兒啥。」

  「往年辦啥,今年就辦啥唄。」馬青蓮頭腦簡單的女人,她眼裡年貨就是年貨,今年和去年沒區別,過年需要的年貨村子裡沒有,如年畫、鞭炮、掛旗、灶王爺、財神爺……女人、孩子的新衣服、鞋帽……得進城購買,「一個人忙不過來,讓花管家跟你去買吧。」她對花大姐的稱呼,看出兩個人的距離,周慶喜沒下蛆(說壞話、使壞招)前,純粹女人間的正常距離,春天小河一樣平靜流淌,馬青蓮沒太許乎女管家。下蛆需要技巧,周慶喜有這本事,他啟發式問:「你見誰家的管家是女子?」

  馬青蓮在亮子裡長大,到過大戶人家,見到一色男管家,說:「可不是咋地,還真沒有。」

  「管家可都是東家最信任的人干呦!」

  「那定然。」

  周慶喜往下不說了,停頓得十分恰當。馬青蓮在周慶喜說完後,尋思這件事兒好幾天,儘管沒有想出什么半夜早晨(子午卯酉),並沒把此事完全放到一邊,悄悄注意丈夫跟女管家的往來,未發現什麼過格的事情,他們倆主僕以外的走近還是讓她感覺出來。周慶喜粗暴占碾子事件發生,她徹底看明白丈夫跟花大姐非東家跟管家那樣簡單……丈夫明天去城裡進年貨,她提議管家跟著去,討好的意思明顯。

  「那什麼,她跟我去你放心?」趙永和說。

  「呲,我有啥不放心的。」馬青蓮雖然頭腦簡單,非一桿直筒炮,槍彈不是隨便放出來,她說,「我看你們倆挺合適的。」

  「啥?」

  「娶她做二房得了。」馬青蓮半真半假道,主要是試探。

  趙永和心裡樂聽這句話,嘴上相反表現:「我可沒有這想法。」

  馬青蓮哪裡看出丈夫說得不是真心話,也不揭穿他。你願意怎麼說就怎麼說,你心裡咋想我知道。

  「臨年傍節家裡的雜事多,管家在家忙活吧,我自己進城。」趙永和打個哈欠,說,「睡吧,困啦。」

  一覺睡到天大時亮,馬青蓮先起炕。四個孩子保姆帶著在另個屋子裡,最小的有四歲,早已離開娘懷。沒孩子戀懷她感到清靜,晚間安穩地睡覺,早晨起來閒不住找點兒事做,給丈夫縫套袖。打獵時弄壞狗皮套袖需要縫一縫。女人就是男人一個根針,一生不停地縫補,感情由針線連綴著……

  趙永和醒來,她說:「當家的,上街別忘給娘買疙瘩針(簪子)和包網。」

  趙馮氏髮式梳疙瘩鬏[42],包網和疙瘩針全是上面配套飾物。每年給老太太換一茬新的,新鮮一下增加過年喜氣,使老太太高興。

  「嗯哪,我忘不了。」趙永和進城置辦年貨,稍聽(打聽)集家並村消息外,買魚順便拜訪岳父,他問,「給爹帶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為岳父準備的禮物是野味,一隻狍子,一塊熊肉和兩對飛龍。岳父家不住在縣城亮子裡,禮物送到城外河邊岳父打魚的地方。

  「準備好啦,還有一張皮子給我爹捎去。」馬青蓮說,魚把頭父親常年在河水裡泡,尤其冬捕做下腿疼病,需要一張紫貂皮,「讓爹早點用貂皮裹上腿,冰上太涼。」

  趙永和騎馬進城。

  三江縣城有了年的味道和氣氛,孩子們玩鞭炮。趙永和先去街北的清河邊兒,直奔網房子。網房子蓋在河邊,干打壘葦子棚,門前放著冰爬犁和堆放的漁網。

  「大把頭領人去月亮泡占泡子,下晚才能回來。」接待趙永和的老魯他們認識,他負責看網房子,兼在給魚幫做飯,「趙炮,我剛頓了條黑狗魚,咱們喝一盅。」

  「好,喝一盅。」

  魚亮子只剩下老魯看家,其他人全跟魚幫大把頭出去。捕魚跟打獵規矩有相同的地方,獵幫稱占場子,魚幫稱占泡子,都是占捕獵的地方。

  他們倆喝酒,在魚幫聽打魚人講魚的故事,老魯說一條狗魚:「足有半人高,在魚亮子附近叫喚了幾年,多人拿它幾次都沒拿住它,最後還是大把頭,你老丈爺逮住它。」

  「嚯,半人高狗魚還不成精啊!」

  「已經成精!別的狗魚叫聲像嬰兒啼哭,它像張三(狼)一樣嚎叫,夜裡老瘮人啦。」老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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