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2024-10-04 10:36:36
作者: 徐大輝
蘑菇嶺以出產蘑菇而獲名。白狼山主要蘑菇品種:榛蘑、松蘑、猴頭蘑、白蘑、黃蘑、元蘑……這座山上成了野生蘑菇的大觀園。那個以此山命名的小山村就在山腰間。
趙老白鞭馬疾馳朝蘑菇嶺屯趕,倒不是給兒子提親心急,他給花把頭帶的一個新鮮熊心。論珍貴不及熊膽、熊掌,但是鷹把頭就喜歡吃這一口。
打獵回來便送熊心過來。
清代的漁獵習俗延續至今,鷹把式撒鷹捕獵,有一個行當與漁獵密不可分,那就是訓鷹。蘑菇嶺屯出名恰恰不是蘑菇,卻是訓鷹。全村住戶十之六七從事馴鷹、養鷹,鷹把式二十幾人,名副其實鷹王稱號的是花把頭,他是鷹屯的第五代鷹獵傳人。
進屯遇見胳臂站只鷹的女人,女人玩鷹不多見,在鷹屯隨處可見玩鷹的男女老幼,還有出色的女鷹把式。
本章節來源於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𝒄𝒐𝒎
「大妹子,請問花把頭在家嗎?」趙老白下馬,問。
「哦,你來得正時候,再晚就看不到他啦。」
女鷹把式的話讓趙老白震驚,他問:「花把頭怎麼啦?」
「前些日滾砬子,人不行啦。」女鷹把式說。
趙老白急忙朝花家趕,人被看家狗攔在院門外,它不准生人進院,汪汪地狂吠。
「看狗噢!看狗!」趙老白喊主人道。
一個穿著素花帶大襟衣服的十六、七歲的姑娘跑出來,吆喝住狗,怯生生上前,問:「大爺來我家串門?」
「唔,你是花把頭的閨女?」趙老白簡直不敢認面前的姑娘,幾年前她可不是這模樣,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
「嗯哪,大爺是?」
「你不認識我啦?小時候你跟你爹到我家去過,」趙老白手比量她當時的個頭高矮,說,「我姓趙,趙家趟子村的。」
「趙大爺!」姑娘想起來了,認出來人,先接過馬韁繩,在門前拴馬樁上系完馬,「快到屋!大爺。」
「你爹怎麼樣?」
「不好,」姑娘頓然神色哀傷,想說什麼欲言又止,房門已經為客人推開,「進屋說吧。」
花把頭躺在炕上,頭朝外,聽見有人進屋,頭向一邊動一下,露出骷髏似的面孔,望向裡屋門。
趙老白邁進門檻,上前道:「花兄弟,你這是咋整的啊?」
「坐,坐。」花把頭說話有氣無力,攢足力氣讓座,對女兒說,「丫蛋兒,給你大爺裝袋煙。」
「哎!」丫蛋兒答應。
趙老白坐在炕沿上,接過來菸袋,艾蒿火繩吊在幔帳杆上,他扯過來對著火繩頭點著煙。
「回腿,上里。」花把頭讓客道。
三江民間待客最高禮節就是回腿上炕,有時鞋都不用脫就炕上坐,抽菸嘮嗑。
「從家裡來呀?」花把頭問。
「嗯,剛打了一場圍,我給你帶只熊心。」趙老白對站在屋地上的姑娘說,「筐我放外地鍋台上了,那裡有個熊心,還有塊大腿肉,把它拿出來,你們爺倆吃。」
花把頭感激的地望著趙老白,說:「你惦記我。」
「你得意熊心。」趙老白說。
他們嘮一陣圍獵,多是趙老白講鷹把頭聽,為節省氣力,花把頭只是哼哈地回應。嘮著嘮著就嘮到花把頭滾砬子上。花把頭極其簡單地講了事情的經過。
馴鷹的過程分為拉鷹、熬鷹、跑繩三個階段。花把頭帶著一隻鷹到山上放鷹,也就是跑繩階段。一不小心連人帶鷹滾落懸崖,摔成重傷。
「沒到縣城亮子裡去扎痼?」趙老白問。
花把頭一臉的絕望,說「沒有用啦,肋條骨都碎了,從前胸扎出來。
唉,治不了。」
趙老白掀起被子朝里望一眼,看到的情景大吃一驚,胸前支出兩根肋條的花白骨頭茬子,如何血腥場面獵人炮頭沒見過?還是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他不敢看了,撂下被。
「趙大哥,我這輩子啊……」花把頭說著撲簌簌落下淚來,「像是前世殺了大牛作孽,什麼倒霉事都攤上了。」
「常在山上走,難免失足落崖……這個跟前世積德作孽沒關係。」趙老白儘量安慰他,「你要往敞亮想,別尋思亂七八糟的。」
「心啊連條縫都沒有,哪有敞亮地方可想。」花把頭極度絕望道。
沒一個人想死,鷹把頭亦如此,心情可以理解。多年的老朋友,此時此刻該為他做點什麼,再不做恐怕沒有機會了。安慰已經沒有什麼意義,為他做些實際的事情。他說:「兄弟,你有什麼不放心的,儘可能跟我說,千萬別把我當外人。」
花把頭向外屋望。
「丫蛋兒?」趙老白問。
「我走了,扔下孩子孤孤單單的,沒親沒故的。」花把頭道出他的擔憂,「丫蛋兒命苦啊!」
趙老白用手巾給花把頭擦淚,自己鼻子發酸,摻著淚水說:「兄弟你怎麼忘啦,不是還有我嗎。」
花把頭哭得更傷心,他不止是一個做父親要走了,對女兒一個人留在世上的擔憂,而是遺憾一件事,這件事正是與趙家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