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0:35:15 作者: 徐大輝

  躺在地倉子裡如今已經是獵幫炮頭的趙永和,回憶十幾年前那場被爹趕下山的情景,至今心還酸楚楚的。終生難忘的事件恰恰是他獵人生涯序幕,那個富於刺激、危險行當圍獵舞台他從那一刻登上去。

  一切善意的良苦用心未必都被理解,比如趙老白轟趕兒子一個人下山回家,便是一次不被人理解的良苦用心。甚至讓人罵他不近人情,虎毒不食子,當爹的竟然如此狠心這樣做。

  「爹!」趙永和撲通跪在父親面前,哀求留下,他不是自己下山怎樣害怕,就想看看獵虎的場面。

  「走吧,趁早。」

  趙老白毅然決然轟走兒子,維持炮頭尊嚴,按照山規行事。人人都這樣理解,離炮頭良苦用心還差得遠。他心裡打算不能對任何人講,包括兒子。讓孩子下山,意義不在維護炮頭尊嚴和嚴格地執行山規上,考驗一下兒子的生存能力,他能戰勝重重困難,事後就答應他做獵人。

  「爹我走啦。」趙永和堅強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說。

  

  「帶上它!」趙老白給了兒子一桿獵槍,和幾張煎餅,還往他身上揚了幾把槍藥,「回家走吧,路上別貪玩。」

  濃濃的槍藥鑽入男孩的鼻孔,他不清楚父親為什麼往自己身上揚槍藥?這是炮頭對兒子的婉轉愛護。怕他半路上遇到野獸,一定要遇上,誰來保護他?多年打獵積累了經驗,野獸怕火,宿營地的地倉子前夜晚打火堆,嚇唬野獸。在密林中行走,野獸可能突然躥出撲上來。往衣服上揚槍藥,野獸聞到火藥味兒便不敢靠前。

  人怕逼,馬怕騎。趙永和在他十四歲那年秋天,獨自一人下山回家。

  從來沒見過山里大型野獸,初生之犢不畏虎,趙永和以身上這杆鐵器為榮,儼然覺得自己就是一位炮手。在他這個年齡還沒人擁有,甚至連獵槍都沒摸過,自己肩上扛著杆真傢伙。

  一路走下來,他恨父親的心情薄雲一樣淡,最後完全消失。那一天,一個人心始終提吊著,趙老白不跟任何人說自己憂心的東西,悶頭抽菸。

  兒子走後,他還是有些後悔,不該讓一個從沒進過山的孩子獨自一個人下山。路很遠,恐怕要貪黑才能到家。獵人四大怕:麻達山,遭熊舔,滾砬子,不開眼。其中一項發生在孩子身上怎麼辦?

  麻達山,經常發生的事情。遮天蔽日的原始密林里,連終年在山裡活動的挖參人都容易迷路,正如人們所說:走走走走走啊走,又回到了老地方。采參人稱為麻達山。那山林中迷路的事情都能發生在放山人身上,何況頭一次進山的孩子啊!迷路人心慌意亂,在林海中越走越遠,最後彈盡糧絕,結局飢餓勞累而死。

  第二個危險可能被孩子遇到,遭熊舔。熊生性兇猛,會主動攻擊人,避險成為獵人必修課。黑瞎子追人一趟線,這句俗語表明了熊追攆人特點,人與熊遭遇,拐彎跑才能脫險。還有,熊眼睛周圍長滿長毛,迎風跑長毛便可遮住眼睛……這些以前沒教授過兒子,他不懂一旦遭遇熊如何脫險?

  失足落崖滾砬子事件時有發生,白狼山多溝壑,即使山林中不迷失方向,腳下的危險難以躲避……

  唉,我真混!趙老白恨罵自己。

  縱使做父親悔青腸子,也無法改變趙永和獨自一人走山路的事實。然而事情並沒趙老白想想那麼壞,十四歲的男孩,有了意外的艷遇。不該發生這種男女事情的年齡卻發生了,走出白狼山男孩成了一個男人,他再也不是處男。這次深山密林發生的奇遇,意義不僅僅是浪漫,重要的鑄成一個恩怨情仇故事的開頭。

  遮天蔽日的山林,小路突然消失,趙永和忽然轉向,分不清南北。周圍都是樹,一模一樣的樹,不知朝哪個方向走。

  「爹!」他本能地呼喊一聲。爹!爹!聲音如小鳥飛過樹梢,傳向遠方,只是沒有他期待的回音。停下腳步不行,必須往前走,選准一個方向後繼續向前,邊走便喊:爹!不知走了多遠,喊了多少遍。聲音嘶啞,嗓子火辣辣地疼。他再也喊不出聲音時,不喊了悶頭朝前走,希望遇到什麼人,帶他走出密林到下山的道路上去。忽然,一個人出現,穿著黑色衣服,個子很高,膀大腰圓,他高興奔過去。到了跟前,才看清是一棵雷劈的松樹,黑黢黢外形酷像肥胖的人。

  嚄!怎麼是棵樹,明明看著是一個人啊!無助的男孩目光茫然而悲傷,從喜到悲瞬間發生,他差不多要哭了,強忍著沒哭還是身背的獵槍給他力量,走下去,一定能走下山。被雷擊的樹被他看成是一個人,顯然是產生了幻覺。完全看清楚是木頭不是人,他不在指望遇到人,伸手摸摸雷劈樹,好像聽大人們說,雷劈木有什麼神力[10],摸摸它說不定就能找到下山的路。

  趙永和努力回憶在山裡轉了向,大人們說如何走出去的話,可惜一句都想不起來,平日未留心這些。知道日後自己在林子中迷路,問一問這方面知識不就用上了嗎!胡思亂想一陣,趙永和上路。

  他像一隻迷途小鹿東撞西躥,繞登一溜十三招,重又回到雷擊樹前,怎麼還在原地打磨磨(轉來轉去,打轉轉)啊!正當他無助急哭時刻,有一個人朝他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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