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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0:33:12 作者: 徐大輝

  悅賓酒樓里,兩個陌生人等在梁掌柜客廳中,徐德龍同關錫鑞匠一起進來。

  「這位就是徐四爺!」梁學深搶先介紹道。

  兩個陌生人拱手、極恭維地道:「久仰,久仰。」

  

  「這位是四平街蠟鋪吳老闆。」梁學深指著一個胖子說。

  虛胖的吳老闆自謙道:「小本買賣,不敢稱老闆。」

  「這位是寶順書館的邵管事。」梁學深介紹另一位說。

  「那是在早,我邵某人現在是無職業遊民,差點叫憲兵抓了『浮浪』。」

  邵管事自謙道,話也比蠟鋪老闆多。

  「不知二位找我何事?」徐德龍問。

  「久聞徐四爺擲骰子大名。」吳老闆說明來意,「我們慕名而來,想領教一下。」

  徐德龍感到為難,因已身無分文。

  「徐四爺,我們沒嚇著你吧?不想擲,還是不敢擲?」邵管事激將地說道。

  關錫鑞匠偷偷拽一下徐德龍的後衣襟,他覺得來者不善,不能和他們賭……沉默,客廳內氣氛冷僵。

  梁學深看出徐德龍的心理,便替他解圍說:「二位,是這樣……」

  「擲!你們說什麼時候?」徐德龍打斷梁學深的話。

  「明早我們要趕回去。嗯,現在。」吳老闆問梁掌柜道,「你這兒背靜吧?」

  「放心大膽地玩,地面上的事兒沒問題。」梁學深說完,用一種疑問的眼光看徐德龍。

  「請允許我出去一趟。」徐德龍站起身說。

  「沒帶錢是吧?」吳老闆戳穿道,「沒關係,別走,四爺的十根指頭,夠用嘍。」

  「那我就不客氣啦。」徐德龍重新坐下來,泰然自若,準備拿手指當賭資,一旁關錫鑞匠急得抓耳撓腮。

  「給我們預備一把刀!」吳老闆對梁學深說。

  「刀後廚正用著,有勃力斧子(洋斧子)。」梁學深說。

  「中,勃力斧子刃長。」吳老闆說,「四爺,我們一局定乾坤!」

  一場惡賭開始,較大一間屋子,三人分坐桌子旁。一把閃著寒光的勃力斧子,三隻骰子,四根金條摞在桌子上。

  三人身後圍著七八個觀看者,關錫鑞匠站在徐德龍身後,緊張得喘氣不均,眼盯住那把斧子,悄悄擦汗。

  兩個帶「四季如春」圖案的小碗,被寶局人員放在桌上,案板上1、2、3、4、5、6區醒目。三隻骰子放進小碗。寶局人員扣上碗,搖動:

  嘩啦啦——寶局人員停止搖晃,將小碗放在案桌上道:

  「請押注。」

  邵管事將兩根金條押到5上。吳老闆沉思,將兩根金條押在3上。

  眾人的目光全集中徐德龍手上,面前一把勃力斧子暫時充當籌碼,他在選擇。

  「你押的可是一根手指!」吳老闆冷言道。

  勃力斧子俯衝下來,落在2上,關錫鑞匠雙腿直顫,眼睛發花,出現幻覺:三個骰子點數全是5。嚓!嚓!嚓!徐德龍被剁去三根指頭,白花花的骨茬兒……

  寶局人員的手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小碗掀開,骰子點數2、2、2。

  「豹子!」關錫鑞匠跳著腳喊道:「四爺贏啦!四爺贏了啦」

  吳老闆將金條推向徐德龍,他用勃力斧子擋住道:「吳老闆,邵管事,搖虎骰你倆明白吧,押中贏三。」

  「我只帶兩根金條。」吳老闆耍熊道。

  「我也是。」邵管事跟著說。

  「我相信。」徐德龍大笑道,「不過,我押的是一根手指頭,贏的是三根手指頭,我要你們金條做什麼?」他說完,勃力斧子丟在輸家面前,目光咄咄逼人,蠟鋪老闆烤化的蠟一樣軟塌下去;邵管事臉色變白,他們沒勇氣碰那把斧子,十分狼狽。

  「諸位諸位,」梁學深凝住的眼珠轉動一下,平息事態道,「都看到了吧,四爺贏啦,輸家輸得心服口服是吧。四爺,他們應該剁手指給你,這是牌桌規矩。給我個面子,讓他們帶著全科手指走,四根金條抵六根手指,四爺是虧,吃虧占便宜只這一回。」

  「既然梁掌柜說情……」徐德龍起身,將一根金條扔給梁學深說:

  「掰點零錢,給二位做盤纏,剩下的梁掌柜你沖我的陳欠舊帳。」

  「用不了這麼多,沒欠這麼多。」梁掌柜說。

  「餘額先存你這兒,留我以後用。」徐德龍說,「二位,我有事先走一步,失陪啦。關老弟,咱們走!」

  他們走出悅賓酒樓,徐德龍塞給關錫鑞匠一些錢,又是一番撕巴,關錫鑞匠不肯要,四爺說害得你跟著擔驚受怕的,拿著錢修理好錫鑞挑子,到街上做你錫鑞活兒去。

  「要不到我家眯一覺去,離這兒不遠。」關錫鑞匠收錢,說,「我家比大車店肅靜,睡醒了,我老半蒯[1]面片揪得好哩!」

  「不啦,騰一陣天亮,我要去棺材鋪。」徐德龍和關錫鑞匠街頭分手,各奔東西……

  「焊洋鐵壺咧——修理白鐵鍋!」

  關錫鑞匠挑著挑子吆喝著,他來到買賣街頭,攤前已有三、四個人聽他講述,「四爺膽兒多大,說倭瓜都小啦。愣是人家押金條,他押手指頭。」

  「輸了怎麼辦!」一個聽者假設道。

  「剁呀!」關錫鑞匠點燃化錫用的小火爐,呱嗒呱嗒拉起風匣。

  「快講,錫鑞匠子,別來說書的那一套,到卡裉兒(關鍵處)時,扇子一合,且聽下回分解。」聽者是來焊他家香爐的,一隻爐腿兒摔斷了,需焊上。

  「三個骰子搖完,寶局人員讓猜押。四爺不慌不忙,押2。那兩個人,一個押5,一個押3。嘿,四爺真神,三個骰子都是2,豹子!」關錫鑞匠講得神采飛揚。

  「結果,說最後。」

  「是啊,肚臍眼兒養孩子朝近兒來吧。」心急的人糙話道。

  關錫鑞匠慢慢悠悠地化焊錫,故意拖延不往賭局上說,偏偏說香爐:

  「嚯!又是宣德爐?」

  「我這個可是真的,從北平琉璃廠淘登來的真貨。」持爐人玄天二地說,誰知道他的話是真是假,「三江沒第二個。」

  「香爐子?」一個人撇嘴道。

  「聽好嘍,宣德爐。」

  「別說個爐子,皇帝都有假的……」說話人立馬打住,感到失言了,莫論國事,象徵地掌下自己的嘴,說,「胡嘞!我胡嘞!」

  「聽我給你們講四爺……」關錫鑞匠說。

  [1] 老半蒯:半大老婆子。農村婦女出門經常蒯筐。也有叫老幫蒯,則含貶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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