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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0:32:40 作者: 徐大輝

  坐落鎮郊的花子房在夜色籠罩下,兩趟土坯房構成院落的花子房神秘而寂靜。兩個屋點著燈,一盞紗燈掛在屋檐外面,木製匾額上「富貴堂」三字清晰可見。另一個點燈的屋子,從草編的窗簾漏出縷縷燈光,兩個人影在院內走動,刀螂脖子和狗頭稍腦乞丐在巡邏放哨。

  花子房屋內最有特色的是一溜南北大炕,也稱通天大炕,兩炕之間擺一四仙桌,一隻圓筐懸在牌桌上端,屋內瀰漫旱菸的藍色煙霧,四人打麻將,幾個老對手徐德龍、徐大肚子、霍老損、欒淑月,一個獨眼乞丐伺候局——主要是點菸、端茶倒水。

  徐大肚子抓一張牌然後打出,扔進懸吊的筐里唱道:「穿馬褂的(東風)!」

  霍老損抓牌,拿在手裡猶豫一下,扔進筐里,五音不全地唱牌:「蘭花院裡賭吃嫖(白板)!」

  「回龍,單粘白板!」徐德龍高聲地喊道。

  洗牌,碼牌,打骰兒、開門,霍老損報風圈道:「北風起!」

  徐德龍抓完牌,便扣下不看,等著和了。

  「四爺牌這麼快?」霍老損嘟噥一句,抓牌打出閒張道,「綠帽子(發財)!」

  徐德龍抓起一張牌,用大拇指肚輕輕摩擦與滑動,唱道:「六娘奶子鼓多高(六萬)!」

  「吃!」霍老損吃牌道,「兩眼毒毒盯著你(二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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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響聲吵醒四姑娘(四餅)!」徐大肚子唱牌道。

  「和!四餅」徐德龍喊道。

  獨眼乞丐跐著凳子摘下筐,將麻將倒在桌子上,玩下一場,徐德龍給獨眼乞丐一枚五角硬幣。

  花子房窗外,放哨的兩個乞丐在窗下,傾聽裡屋的唱牌聲:

  「大風颳來黃金條!」

  「公主拋下繡球來!」

  「不是冤家不聚頭!」

  「原來姐夫摸進房!」

  刀螂脖子乞丐贊道:「唱得真好聽!」

  「誰贏啦?」狗頭稍腦乞丐問。

  「啊!啊!」刀螂脖子乞丐哈欠連連,擠出句極粗俗的話,「倆卵子打架,與雞巴沒關係,輸贏關我們屁事!」

  「呲,沒關係。」狗頭稍腦乞丐順著刀螂脖子乞丐說,「三毛愣星都出來了。大毛出來二毛愣攆,三毛愣出來亮了天。啊!天放亮嘍。」

  東方天際,日出前景象總讓人心情敞亮。 麻將局最後的時刻,莊家霍老損輸得精光,怨恨道:「北風北,坐折(斷)腿!」擲出骰子。

  「到了圈,不管誰輸誰贏,都不玩了。白天,花子房人多嘴雜,萬一抖落(泄露)出去……」欒淑月說。

  「有人要坐樁坐折腿呢!」徐大肚子玩笑說,「人家坐折腿,咱得奉陪呀。大不了,到西安(遼源)煤礦找南蠻子去。」

  霍老損牌打得謹慎,沉默不語,到了出牌,唱得沒底氣:「高高大大門前站(三條)。」

  「三條?三條和!」徐德龍又喊,差不多一夜都是他一個人在喊和。

  徐大肚子查驗徐德龍的牌,嘴說著:「門,不清;麼,不斷,大叉、掌子,是和啦。」

  霍老損擼下無名指上的戒指給徐德龍,說:「就這些!」

  「別把蛋碴子掏出來呀!」徐德龍拿在手上掂了掂說,「戒指你倒可先拿回去,帳嘛欠著。」

  蛋碴子指雞肚子裡的小蛋,他這樣說掏出蛋碴子意為最後血本。單巴細語的霍老損豁然粗壯起來,道:「門縫瞧人……四爺,留著下回你輸給我吧!兄弟告辭!」

  徐大肚子提醒贏家徐德龍說:「別忘了規矩。」

  「我差點忘了,」徐德龍從面前錢撂子抽出五元錢說,「給輸干爪人的盤纏。」

  「我寧可爬著回去!」霍老損斷然拒絕。

  「別的,你又不是這個。」很少幽默也不會幽默的徐德龍竟然開起玩笑,他伸出右手中指向前其他四指向下,做出烏龜圖形並在牌桌上爬行,「租匹騾子回望興村部落點。」

  輸得上火的霍老損實在沒心思開玩笑,快速離開賭桌。

  昨晚造個平杵——平手,不相上下,不輸不贏——的徐大肚子,意猶未盡,說:「四爺,到郝家小店擲幾把?」

  「還沒玩夠?」欒淑月說,「得了吧,四爺還不如跟我走,去打一炮。」

  徐德龍聽後不在意,他沒想逛窯子,至少此刻沒那興趣,沖老鴇子欒淑月笑笑,未置可否。

  「對,散,散啦!」徐大肚子長咧咧的聲音說。

  酣戰一夜還是有些累,徐德龍不想連續賭,歇歇隨時迎接新的挑戰者,近一個時期他上場多少有迎接挑戰、打擂的味道,是乎與輸贏錢物遠了。慕名而來的最遠有錦州的、牡丹江的賭徒,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名聲在賭耍行道上有多大,甚至做了東北賭神、賭爺自己未覺得。名人要想不累就別把自己當名人,有人拿你當名人你消停不著,說不到念不到的人來找,有的直接下戰牌。哈!徐德龍哈氣連連最後走出房子,院子內年紀不大的三個花子玩上刀山[1],見他走過來同時抬起頭,一睹賭爺尊容。那一時刻,徐德龍有種成就感,想唱歌了,總共也不會唱幾首歌,多數是在賭桌上跟徐大肚子學的,囫圇半片唱不全詞兒,多數又是粉詞兒,走出花子房賭徒唱的是幾句太平鼓詞兒:

  勸勸當前婦女人,

  未從下地先洗手,

  身上別帶土灰塵。

  來人去客學會說話,

  別學帶氣攮喪[2]人。

  鍋台灶臉要乾淨……

  要是聽四爺唱的什麼沒的聽,沒頭沒尾聽不出個數,權當贏了錢心情好禁不住嚎幾嗓子。

  [1] 民間遊戲。三根不一般長的草梗中通過抽籤排出一、二、三。坐的位置按照歌謠:一四七坐東西,二五八坐南窪,三六九坐北口。每人手中握有三個子,藏於背後口念「咚咚咚……開!」三數相加為3或6或9,然後再「一四七,坐正西;二五八,坐南窪;三六九,坐東頭」的規矩棋子走一步最先到達刀山頂為贏。

  [2] 斥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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