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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0:31:40 作者: 徐大輝

  賭徒的糾纏隨著季節的腳步進入到夏初始終未停止。徐德龍有些精神萎靡、頹唐,像小鎮夏天。筐鋪的銷售淡季,一兩天裡沒一個顧客,他在炕席上擲兩隻銅骰子。

  「我去河邊割點柳條,德龍,你在家照顧鋪子。」丁淑慧手拎把鐮刀,一根繩子,說。

  「我和你去。」徐秀雲說,深草沒棵的丁淑慧一個人去河邊割條子,她不放心,「咱倆是個伴兒。」

  「你身體剛復原,累不得,在家做晌午飯吧,我回來吃。」丁淑慧一個人出去,把徐秀雲留下。

  「老闆!」有人來買筐。

  徐秀雲去外屋的鋪子。

  一個身穿家織布旗袍的女人買走一隻圓筐,和踅進來的徐大肚子撞個滿懷,他嘲諷道:「算啥呢?」女人反擊道:「缺麼斷九……」看來他們認識,至少她知道徐大肚子是個賭徒。

  「爹!」徐秀雲趕忙上前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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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爺呢?」徐大肚子的目光在鋪子裡轉一圈,沒見他要找的人,說,「你可別說他不在,今早我親眼見他進屋再也沒出來,叫他出來吧,我跟他說幾句話。」

  兩個多月里,徐大肚子來找三趟,一天是丁淑慧打發走他,兩趟是秀雲糊弄走的。這次恐怕不好打發,徐德龍覺得躲藏不住,便主動從裡屋出來:「爹!」

  「四爺,我和你說過,別管我叫爹。再叫,我可要和你急眼。」徐大肚子不接受,翻臉急愣子(發怒)。

  「爹,我……」徐秀雲試圖緩和氣氛道。

  「住口!哪有你摻和的份兒。」徐大肚子惱怒道,「徐四爺鑽耗子窟窿里咋地,幾個月不露面。」

  「找我什麼事?」徐德龍見徐大肚子這般態度,也硬氣起來,問。

  「裝糊塗是不是?贏了人家的大活人……」徐大肚子長在嘴邊的話,再次說出來。

  「爹,我不是他贏來的,是我真心喜歡他,嫁給他,與你們賭耍無關。」女兒真誠表白道。

  「一邊拉子(旁邊兒)去!這是我們男人們的事。」徐大肚子尖刻地說,「四爺,你不是臭無賴吧?贏了躲藏起來,算是男人嗎?潘金蓮的肚子……」他當著女兒的面羞於說出歇後語後面的詞兒,他罵徐德龍是熊包。

  「我沒藏也沒躲,也不怕你!」徐德龍被激怒道,「只是我不再上賭場罷啦。」

  「我們之間的那一筆債未算清。」徐大肚子望眼女兒說,「我要從你手上贏她回來。實話對你說吧,今生今世,我豁出命也要和你賭一場。」

  「爹!——」徐秀雲奮力阻止道。

  「四爺,有種你和我走吧!」徐大肚子用話刺激他。

  「你以為我怕你!」徐德龍給弄火了,要和他去賭,徐秀雲拉住他,阻攔道:「德龍,你不能去!」

  「早晚也得有這麼一場。」徐德龍甩掉徐秀雲的手,說,「我和你去結我們的舊帳,輸贏從此我們兩清。」

  「這還像你四爺說的話。」徐大肚子有了笑容。

  「德龍!」徐秀雲大喊道,「今天你邁出這個門檻,回來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徐德龍遲疑一下,毅然同徐大肚子走出筐鋪……

  丁淑慧身背一捆青柳條,吃力地在街上走。老牛婆曹氏被人接去,坐在一輛毛驢車上,她在車上喊:「徐太太。」

  丁淑慧雙手嵌入勒進兩肩很深的繩子裡,抬起頭來說:「曹婆婆,去接生啊!」

  「嗯哪!我見你家二奶秀雲,夾著包袱走啦。」曹氏說,她跟丁淑慧打招呼目的是報信兒,「我叫她,她沒吱聲。」

  「夾著包袱?去哪兒?」丁淑慧驚奇道。

  「眼淚汪汪的,像似出啥事啦,你趕快回家看看吧!」曹氏坐毛驢車走遠丁淑慧急忙朝家裡趕。

  筐鋪少了一個人驀然顯得空空蕩蕩。一隻土籃剛編完,地下剩著割棄的殘條。丁淑慧放下柳條,送到內間小庫房裡,目光停在懸掛檁子間的搖車子,車幫紅色中可見:「九子十成」的吉祥字樣。她用手碰下拴在吊繩上的小鈴鐺,眼前虛幻出徐秀雲悠搖車子情景,搖車中睡著一個嬰兒……她哼唱搖籃曲:

  悠悠扎,

  巴卜扎,

  貓來了,

  狗來了,

  狼來了,

  虎來了,

  小阿哥睡覺吧![1]

  徐秀雲流產後多次想像在悠車前唱搖籃曲的情形,淑慧姐和德龍鼓勵她加油再懷上一個,正朝這個目標邁進,當頭潑下一桶冷水——德龍又去賭——將心澆涼,將希望澆滅,她絕望了……帶上一些衣物,離開筐鋪,走向城外。

  「秀雲!」丁淑慧心底里迸出呼喚。

  顯然徐秀雲聽不到丁淑慧的呼喚,她夾著布包袱走在去西大荒的路上。當年,徐大肚子燒掉地窨子,她和徐德龍抱著開始一種新的生活願望,離開荒原到鎮上……她最恨的賭博陰影離開幾年後,雲一樣地重又飄回來,她發誓一輩子不和賭徒生活在一起,而德龍去賭,令她深感失望,決然獨自一人回西大荒去。

  [1] 滿族婦女悠搖車邊唱的搖籃曲。還有一個版本的搖籃曲,歌詞:悠啊悠,悠悠嗻,悠悠寶貝睡覺勒。悠悠嗻,巴布嗻,悠悠寶貝睡覺勒。悠悠悠悠嗻,悠悠寶貝睡覺勒。狼來勒,虎去勒,獁猢跳過牆來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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