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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0:31:37
作者: 徐大輝
徐德龍隨拉筐的馬車進院。
「四爺回來了。」謝時仿快步迎上去道。
「抓緊卸車,車我雇的。」徐德龍說先打發車走,手上拎些吃的。他驚奇地望著一個人的背影,問,「王警尉怎麼在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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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傷啦。」管家說。
「受傷?」
「我領人去卸車,四爺,當家的在上屋。」謝時仿低聲說,「外邊說話不方便。」
「管家,」徐德龍叮囑一句道,「車腳錢我已經付完,卸完筐打發車走就是啦。」
「大哥。」
「德龍回來啦,回腿上炕。」徐德富讓四弟回腿上炕,東北鄉下最熱情的一句話就回腿上炕,如果是外來客人還要加上「抽袋煙」和「喝碗水」。擱在親哥兄弟身上則是親近的表示。
「淑慧、秀雲她們都好吧?」徐鄭氏卷一顆紙菸遞給徐德龍,這也屬熱情的組成部分,問。
「挺好的。」徐德龍接過煙,大嫂卷的煙又細又長,說。
「我捎去的偏方好使沒?」徐鄭氏問,她最關心的煮爐蓋子保胎偏方的效果。
「沒保住。」徐德龍吸口煙,嘴裡發苦,說,「正月二十七……扔啦。」
「真可惜,」徐鄭氏遺憾地說,「我算計是個小子。」
徐德龍不願意提鎮上放鞭炮夜晚的事,秀雲呻吟走血的情景刻骨銘心,他岔開話題,問:「在院裡我看見王警尉,他在咱們家?」
「憲兵隊和警察剿匪,指揮部設在譚村長家,第一天王警尉就負了傷,譚家住不下,就到咱們家裡來了。」徐德富說,「傷的不重,槍子兒打在腳面子(腳背)上,皮里肉外沒啥大事兒。」
「咋不回城裡養傷?」
「剿匪尚未結束,行動結束一起回去。」徐德富說。
「大哥,他們折騰幾天啦?」
兵警聯合剿匪三天前開始的,都是晚間出村去,天亮時回來,白天沒出去過。徐德富說:「頭晌兒我去譚家,憲兵和警察幾個頭目在一起插窗戶關門的喳咕(低聲議論)什麼,八成是研究今天晚上的行動計劃。」
憲兵隊、警察馬隊夜晚出獾子洞,家家戶戶房門緊閉,生怕受到什麼傷害。謝時仿關上大門,向後院走去。遠遠見一個走路一瘸一拐的警察,在院子裡晃動。
「王警尉,你沒睡啊?」謝時仿走過去問。
「腳疼,睡不著覺。」王警尉抬下不敢吃勁兒的腳道,「你說到了晚上,比白天疼得厲害。」
「可不是咋地。」謝時仿順著他說,有目的的套近乎,「你腿腳不利索,我搬個凳子,你老站著咋行呢?」
王警尉說不用,我活動活動,疼痛能減輕些。他說:「你家老四徐德龍回來啦?」
「送筐。」
「沒少送啊,滿滿登登一大馬車。」王警尉說。
「筐不像別的東西虛飄漲肚(不實沉)……」謝時仿意思說看上去車拉不少筐其實沒多少,「王警尉有事兒就叫我,甭客氣。」
「哦,四爺什麼時候走?」王警尉打聽道。
「住幾天。」管家答。
「老四現在幹什麼呢?」王警尉問。
「跟當家的嘮嗑兒。」謝時仿問,「找四爺有事兒?」
「唔,沒有。」
謝時仿聽出警察沒說實話,問:「有事你說。」
「大長的夜,閒著沒事兒,拿什麼支眼皮(找營生)呢?」王警尉繞繞扯扯回到主題上,他說,「想找老四摸幾把。」
謝時仿仰面望眼天空,說:「一家門口一方天,每家都有自己的規矩你說是吧?當家的最煩賭耍……」
「我們算啥賭耍,支眼皮。」
「徐家大院麻將、牌九……一樣都沒有。」謝時仿說,「沒聽說獾子洞誰家有這些東西。」
「謝管家你別封門啊,也沒讓你借去。」
「不是,真的沒處借牌。」
王警尉嘿嘿笑幾聲,說:「老四身上帶著呢!」
「啥?你說四爺身上帶著牌?」
「是啊,腰裡別副牌,誰說跟誰玩。」王警尉說。
「咋會呢?四爺忌(戒)了牌……」
王警尉打斷管家的話,幽默地說:「忌?記住牌點兒啦。」
「真的,四爺有幾年不上場。」
「幾年不上場不等於一輩子不上場,昨個不上場不等於明個不上場。」
王警尉的理論對,誰保證賭徒不重操舊業,忍住一時未必忍住一輩子。他說:「我敢說老四挺不多久,還得回到牌桌上來。」
「怎麼說呢?」
「還用怎麼說,跡象表明。」
管家謝時仿聽出事兒來,急忙問:「啥跡象?」
「他贏了人家大活人就拉倒了?不成!輸家隨時找他他躲不過去。」
王警尉說這是賭場規矩,想不遵守都不行,他精闢地說道,「賭資永遠不屬於某個人的。」
謝時仿幡然,警察指的是四爺贏來徐秀雲的事兒。幾年過去事情還沒完?他問:「你說徐大肚子還在找四爺糾纏?」
「話說得多難聽,怎麼是糾纏?人家往回贏女兒理所當然,你不玩才不仗義呢!」
王八蛋邏輯嘛!謝時仿心裡罵。嘴上絕不敢罵警察,而且還是警尉,官不小[1]。反感的行動就是迅速離開,他說:「王警尉,我有事兒回屋啦,失陪。」
「忙你的。」王警尉說。
正房堂屋,徐德龍和徐德富嘮家常,他說:「大哥,你問有沒有三哥消息,我在鎮上沒聽說。」
「光知道他領騎兵去錦州,到沒到錦州也不知道,一路上可別遇上日本兵。」徐德富憂心忡忡,他不能對四弟說,有人說三弟德成沒去錦州,半路折回三江地區,在白狼山里當鬍子,始終沒見到人影和準確消息,傳言不能確定,因此日本憲兵和警察來西大荒剿殺鬍子他心裡發毛,不讓他往三弟身上想都不行。想吧又沒什麼根據,就這樣說不準的事兒折磨人,才使人鬧心,「這年頭,什麼想不到的事兒都能出來。唉,你三哥到底怎麼樣了呢?」
管家謝時仿進來,說:「才剛王警尉打聽四爺。」
「噢,幹什麼?」徐德富問。
「他能有什麼好事兒,沒好事。」王警尉掃眼徐德龍,吞吐道。
「啥事兒?」當家的逼問。
「找四爺,嗯,玩幾把。」謝時仿說。
徐德富眼瞅四弟,看他如何態度。
「大哥,我不跟他玩,」徐德龍明確表態,迴避道,「不行,我今晚就回亮子裡。」
「做什麼?」徐德富不明白四弟的決定,說好在家住幾天,「黑天瞎火的,回……」
「我得躲王警尉,被他纏上麻煩。」徐德龍說。
[1] 偽滿警銜以大同元年(1932年)為例,共設十一等級,警監(1—3);警正(1—3);警佐(1—2);警官(1—2);巡官、警長、警士。比照軍銜相當於少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