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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0:31:27
作者: 徐大輝
落雪後的亮子裡鎮,街上行人稀少,冷冷清清。三個穿棉軍裝的日本憲兵乘摩托車在巡邏,從徐記筐鋪門前經過,而後駛向憲兵隊大院。
一個扛著糖葫蘆架子的男人與摩托車擦肩而過。吆喝道:「糖葫蘆!
糖葫蘆!」
「秀雲,吃不吃糖葫蘆?」丁淑慧從灶口掏炭火,往狼屎泥做的火盆里裝,端入裡屋放到炕上,孕婦徐秀雲湊到火盆旁烤火,說:「不吃,肚子疼。」
「吃燒土豆嗎?」丁淑慧用鐵鏟樣的東西壓實火盆里的火,那樣可使火過燼得慢一些。
「吃。」徐秀雲愛吃火盆燒的東西,土豆、地瓜、雞蛋、面拘拘兒(蕎面的為佳),她說,「多燒兩個土豆,呆會兒德龍買小米回來,燒土豆他總吃不夠。淑慧姐,給我燒幾個紅辣椒!」
丁淑慧拿來幾個土豆,埋進火盆說:「自打懷這個孩子,你就想辣椒吃。老話說酸男辣女,說不準,你懷的是丫頭蛋子。」
「丫頭好,我喜歡。」徐秀雲摸下肚子,說,「大哥家一個閨女,三哥家兩個,二嫂沒開懷(生育),我多生幾個閨女,湊成滿桌子。」
「也是,忙生忙養的不住桌(停止),下胎要花生,定是男孩。」丁淑慧還是喜歡男孩,說。
徐秀雲不置可否地笑笑。
丁淑慧揪來兩個干紅辣椒,插入火盆燒,變黑的辣椒冒起藍煙,徐秀雲嗆得直勁兒咳嗽。
門外響起打竹板、脆嘴子的聲音。
「今天正月二十幾?花子房來討錢。」丁淑慧嘟噥道。
「正月二十七了,花子房的規矩,初一、十五向買賣店鋪討錢。咱給過了,今天又來要。」徐秀雲說。
「常言說正月的瞎人,臘月的花子……」丁淑慧找出幾角錢,說,「走,打發花子去。」
一高一矮兩個叫花子在筐鋪前討要,高個兒的打呱打板,順口唱道:
掌柜的,大發財,
你不發財我不來。
見丁淑慧、徐秀雲兩人開門出來。矮個兒叫花子敲打飯碗,幫助輪唱道:
掌柜的,不開言,
你瞧給咱去取錢。
丁淑慧給叫花子幾角錢,打發走叫花子。她朝街上望一眼,詼諧道:
「德龍哪裡是去買小米,分明是種穀子去啦。」
「扎蓬棵,」徐秀雲形容徐德龍是一種植物,說,「準是遇到熟人刮拉住了,近幾天我爹老找他擲骰子,他可別去上場啊!」
「你身體不利索,他還去玩。」丁淑慧說,「那他可真有心啦。」
「他和我爹……」徐秀雲憂心忡忡道,「那哪是玩呀,賭,而且是報仇洗怨的生死賭。」
「報仇洗怨?」
徐秀雲剛要開口解釋,徐德龍背著半口袋小米進來。
「頭年(時間過長之意)還真弄回來了,我以為你現種穀子。」丁淑慧埋怨道。
「我賣了一會兒單兒(看熱鬧)。」徐德龍放下米口袋,他沒具體說看什麼熱鬧,總之耽擱些時間。
丁淑慧向盆里舀小米,說:「秀雲的肚子疼得厲害。」
「我去接程先生過來把脈。」徐德龍屁股沒沾炕,轉身就往外走。
「不用德龍。」徐秀雲攔住他說,「疼痛差以(有所減輕)多啦,實在挺不住,我告訴你。」
「程先生治紅傷有一套,扎痼婦女病他隔層山呢。」丁淑慧說。
「那你說找誰?」徐德龍問。
「曹氏。」丁淑慧說。
曹氏是鎮上有名的老牛婆,北京叫姥姥。她跟徐家人很熟,三嫂生四鳳、小芃都是請她接的。誰有興趣可以到曹氏家去瞧瞧,幌子一目了然:一塊正方形木牌,底端系一紅布穗兒,上面寫著:曹氏收洗。
「她只是老牛婆,會……」徐德龍信不著她。
「淑慧說得對,再疼就叫曹氏看看。」徐秀雲說。
「大嫂的保胎方呢?」他問。
「爐蓋子快煮化了,還是不頂事。」丁淑慧說,照大嫂徐鄭氏出的偏方吃了,沒見效。
「嗯?糊巴黢的味兒!」徐秀雲聞到一股味道,說,「德龍,火盆里埋著土豆,你看燒熟沒?」
徐德龍從火盆里撥拉出個土豆,反覆用手捏。
「沒熟再燒一會兒。」徐秀雲說。
「土豆沒爹,就怕捏三捏。捏捏就熟啦!」徐德龍使勁捏土豆,讓它放出屁(氣)來,才熟得快。
「你呀,嘴急。」徐秀雲埋怨道。
「我認識德龍那天起,他就嘴急。」丁淑慧一旁幫腔道,「肉下鍋沒等煮爛,急著要吃,還帶著血汁兒就往嘴裡忙活(填)。」
「我那點兒巴巴事兒,你老當話說。」徐德龍說。
「淑慧一點兒沒說屈你。」
「你們倆一抬一夯(一唱一和)地對付我。」
丁淑慧放上炕桌子,揀上碗筷,準備開飯。
「你們倆說我賣啥單兒,」徐德龍把燒熟的土豆放在碗裡,用筷子鐓(搗)碎,撕碎燒糊的紅辣椒,拌上一羹匙大醬,說,「警察局準備幾麻袋煙花爆竹,晚上要燃放。」
「年也過了,節也過了,整鞭炮做啥?」丁淑慧盛飯說。
「擱點蔥花,借個味兒。」徐秀雲撕幾瓣蔥放進徐德龍的土豆碗裡,幫他完善一頓美味。
「德龍,警察為啥這個時候還放炮仗?」丁淑慧問。
徐德龍當然知道為什麼放鞭炮他沒講,只說:「願放就放唄。」
「不對,有個因由吧。」丁淑慧求真道。
「樂呵就放鞭炮。」他的話還讓人聽來吞吐。
丁淑慧非要問下去,是乎看出來德龍知道原因,問:「咋回事?德龍?」
「真想知道?」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