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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0:31:20 作者: 徐大輝

  陶奎元帶徐德富到了亮子裡日本憲兵隊部,冬天的跡象還可以看到,陰暗處有雪有冰。只在隊長室內小坐一會兒,角山榮帶陶奎元、徐德富一起走到院子裡。

  汪!汪!陰森的大院裡狗很兇地叫著。

  「徐先生家養狗嗎?」角山榮問。

  「有一條看家護院的二細狗(雜交品種)。」徐德富說,農家養狗防賊防盜,夜裡壯壯膽子而已。

  「來來,我帶你們去看狗。」角山榮說。

  徐德富心裡有一面鼓在敲,他猜測不出日本憲兵隊長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惴惴不安。

  角山榮引著他們到院子的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角落,水泥、鐵柵欄的狼狗圈,養著十幾條兇惡的狗。

  「這是純種的狼犬……聰明,勇敢。」角山榮誇耀狗道。

  「比人聰明。」陶奎元順杆兒爬道。

  兩個日本兵抬一草人過來,徐德富愣眉愣眼地望著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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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始!」角山榮用日語說。

  兩個日本兵將草人扔進狗圈,狗一哄而上,掏向草人肚子,頃刻間草人被撕碎,狗從草人的肚子中叼走吃的東西——鮮紅的馬肉,狼吞虎咽起來。

  哈哈哈!角山榮狂笑,面部猙獰。

  徐德富心裡發怵,腿微微顫抖。再後來,他覺得自己像風吹開棉桃中飄出的一縷棉絮,輕飄飄地出了憲兵隊大院,直到進了自己家的藥店,他還覺著身子很輕,腳沒根兒。

  「德富,事兒辦的順利?」表哥程先生問。

  「到警局填個表,他們讓我當『矚託』。」

  「給警局?」

  「不是,日本憲兵隊,陶奎元領我見了角山榮。」

  程先生起身關上通向藥店外屋的門,房子連廂,內間說話聲大外屋的人聽得見。他的這一動作讓徐德富覺得不只是警惕和防備,擔憂、懼怕什麼。徐德富問:「怎麼,哥?」

  「隔牆有耳。」

  「有耳?」徐德富詫異道。

  「最近常有人到藥店踅……」程先生說。

  徐德富問是什麼人。

  「估計是警局的人,最近陶奎元拉進四十多個人,傳言是改編的一綹鬍子。警局成立了特務科,那個馮八矬子雙跨,即是警務科長又是任特務科長,老來咱藥店的人十之八九是特務科的特務。」程先生說。

  「他們盯著我們什麼呢?」

  「眼下關東軍到處占領,常遭到抗日隊伍的抵抗,治紅傷的藥品緊缺……特務顯然衝著它來的。」程先生說。

  這時,外屋傳來店夥計高聲招呼:「您來了,抓藥?」

  「這不,又來了。」程先生與店夥計講好,有可疑的人來他就這樣高聲喊。

  傭人來告訴飯好了,問是不是放桌子。三江地區「放桌子」意為馬上開飯。

  「德富,佟大板子啥時回來?」程先生問。

  「上街得逛一陣子,等等他們吧。」徐德富說。

  「哦,過會兒吃。」程先生打發走傭人。

  「哥,擴大店面還缺什麼不?」徐德富問擴大店面蓋房子的事情,本來藥店有個院子,前後兩趟房,前趟房臨街是店面,後趟房住人、藥庫,中藥店需要儲存大量的中草藥,房子顯得擠巴不夠用,於是決定臨街的店面房子接兩間。

  「磚瓦石塊建築材料基本備齊,只等明年開春動工。」程先生說。

  「到時候哥你忙不過來,我叫時仿幫你……我本來想在鎮上再開家買賣,瞧這時局,投資心沒底兒,只能把錢花在藥店上。」

  「店面擴大,人手更缺,我一個人坐堂忙不過來。德中有信嗎?」

  程先生問起徐家老二德中,當年徐老爺子送二兒子去東洋留學學醫,目的學成回來經營徐家藥店。

  「若知道他在哪兒,我早就親自找他回來和你開這個店。」徐德富失望地說,「一點消息都沒有。」

  程先生講自己兒子捎信兒來叫他回奉天,為徐家當坐堂先生十幾年了,想回老家奉天。

  「哥你還得幫我一把,德中沒來家之前,我實在沒合適的人選。這麼大的一個攤子外人我信不過。」徐德富說。

  「何不勸勸四弟……」

  「德中指望不上,我原打算安排德龍來鎮上打理藥店生意,死活不干,為此事我和他鬧個半紅臉。」

  「開藥店不比筐鋪強?」

  「他可不這麼看,筐鋪是他自己開的,藥店是我讓他開的,但凡我安排的事情都不對心思他不願干。」徐德富看出四弟跟自己擰著勁兒,恐怕這輩子都解不開,說,「由他去吧,圓啦扁啦都是他自己做的事,不會埋怨別人。」

  「筐鋪開得可以,德龍很上心。」程先生說。

  「我不擔心別的,就怕他舊病復發。」

  「沒有,你讓我留心我一直暗中盯著,確實沒進賭場。」程先生說,他受徐德富之託,注意徐德龍,發現他進賭場立馬報信,「看樣子啊,德龍徹底戒掉這一口。」

  「唉,亮子裡有賭局,怕他經不起誘惑。」徐德富說,他的憂心不無道理,賭徒一串聯他可能上場,「聽說大肚子回到鎮上,他在幹什麼?」

  「能幹什麼?賭耍唄!」

  「我擔心的就是這個呀!」徐德富最怕四弟跟徐大肚子學,「他別勾搭四弟啊!」

  程先生說這很難說呀!賭徒在眼前轉來轉去,說不準經不起誘惑、控制不好重新上場。

  「您慢走!」外屋傳來店夥計很大送客的聲音,「慢走,您!」

  「耳目走了。」程先生說,接上先前被打斷的話茬兒說,「前天半夜裡,真來了一位買治紅傷藥的人。」

  徐德富一怔,隨後望了一眼門道:「什麼人買紅傷藥?」

  「他不肯說,只說受的槍傷。我一猜,白天不敢來買藥晚上來,肯定與抗日有關,我就賣給了他。」程先生說,「警察派暗探盯著藥店,也是看誰來買這類藥。」

  「只是哥你要加小心,角山榮讓我給他們當矚託,然後就帶我看狼狗掏草人肚子。」徐德富心裡仍然慌憷,「是不是嚇唬我呀。」

  「看狼狗?」程先生覺得奇怪,說,「日本人肯定有什麼目的……角山榮用此方法馴狗,在草人的肚子裡裝上肉,把狗餓上幾天,狗掏開草人的肚子便能吃到肉,將來狗就可掏真人的肚子。」

  「天吶,他是在嚇唬我!」徐德富驚悚道。

  「對你是嚇唬,被抓的抗日分子就沒這麼幸運了。德成帶騎兵撤離縣城那天,關東煙鋪的趙老闆領頭攔他們留下抗日……角山榮將趙老闆投進狗圈,餵了狼狗。」

  「真慘。」

  「先生,」傭人再次進來說,「太太問是不是開飯,菜都擱涼啦。」

  程先生徵詢的目光看著徐德富,說:「佟大板兒沒回來。」

  「我們邊吃邊等吧。」徐德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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