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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0:31:17
作者: 徐大輝
「靠,靠!」佟大板子拉轅馬套車,沾著殘雪的轅馬蹄子踩住了繩套,他吆喝道:「抬,抬抬!」
正房門前,徐德富著灰色大襟棉長袍,外套件馬褂,頭戴貂殼的「六合一統」帽,一身外出辦事衣著打扮。
「帶給德龍。」徐鄭氏將一布包舉到徐德富的面前,多囑咐一句說,「別給忘嘍!」
「什麼東西,硬邦邦的硌手?」徐德富接過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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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爐蓋子,二圈兒。」徐鄭氏說。
「他家生爐子?」徐德富愈加糊塗道,德龍家的二爐圈壞啦?鎮上沒賣的?怎麼會沒賣的,翻沙廠(鑄造)、鐵匠爐都能做,「鎮上買不到一個鐵爐圈?」
「什麼呀,這是保胎偏方。」
「保胎偏方?」徐德富給夫人弄得丈二兒和尚,「誰出這餿主意呀,鐵爐蓋子保胎?」
「秀雲小妊(流產)一個了,現在又有了,肚子老疼……告訴淑慧,不落地的水煮爐圈,一定用不落地的水。」徐鄭氏強調道。
「喂,」徐德富打斷她的話,說,「咋個不落地的水?」
民間驗方:柳罐斗子從井裡提上水直接舀回來,水一定要燒開,翻花大開……然後打雞蛋,喝這水保胎。
「從哪兒淘澄這麼個保胎方,真是的。」徐德富不信這一套,既然夫人信,不妨先試一試,不屑道,「保胎?哪兒跟哪兒啊!」
「偏方治大病!」徐鄭氏說。
「治。」徐德富上車,對佟大板子說,「咱們走。」
徐家大車往縣城趕來,進城要到的第一站是徐筐鋪。還有一個姓徐的人比徐家的大車先到筐鋪。
「爹。」女兒徐秀雲迎出鋪門。
「德龍在家?」徐大肚子戴著緞面、草狐狸皮護耳的四喜帽,問。
「沒在。」
「哦,沒在。」徐大肚子走進鋪子,還朝裡屋堆放筐和樹條子——能藏住人的地方望幾眼,覺得女兒說的實話,一屁股坐下來,問,「啥時候回來?」
「說不準。」
「那我等他。」徐大肚子糗——死活不離開——在筐鋪里,翹起二郎腿,嘴裡嚼著一段不干不濕的柳條,目光在貨架上堆放的各式各樣筐、籃、簍上閒遊盪。
「爹,德龍和淑慧去河邊割柳條子。」徐秀雲沏壺茶端過來,說,「喝水,爹。」
「不渴。」徐大肚子問,「德龍到底啥時候回來?」
「爹,你找德龍幹啥?」
「擲骰子啊!我要把你贏回來!為這件事我認真準備了兩年多,是時候啦。」
「爹,我已嫁給了德龍,懷了他的骨肉……你還往回贏什麼?」徐秀雲道。
「贏,必須贏!賭場上的事你不懂?我不能落下個把閨女輸給人家的壞名聲,砢磣!」徐大肚子詛咒發願地說,「我一定把你贏回來,即使這次不行,那就下次,直到把你贏回來為止。」
「求您啦爹,別找德龍……他戒賭了,好長時間都不上場,我們開小鋪,好好過日子。」她傷起心來,簌簌落淚道,「娘讓你輸給人家……
我也被你賭給人家兩次,現在我身懷六甲,還經得起折騰嗎?你不想讓秀雲活,給我一條繩子,我上吊!」
媳婦吊在樹杈上的情景,在徐大肚子腦海間驟然一閃,他像被毒蟲蜇了落荒跑出筐鋪去。
「爹怎麼啦?」徐秀雲驚愕,出屋追趕徐大肚子沒追上,遇見佟大板子趕車從鋪前經過,她喜出望外道:
「大哥,從家來?」
「嗯,你大嫂讓你煮水喝……」徐德富下車,把布包交給她。
「快到屋暖和暖和,大哥。」
「德龍他們倆在家嗎?」徐德富跺跺凍得發僵的腳,去沒進屋,問。
「沒有,去河邊割條子。你們到屋大哥!」
「不啦,我到警察局辦點兒事。」徐德富重新上車,看來家裡需要樹條子,冬天的柳條發空,用它編筐並不結實,但沒有條子也可以將就用。
「大哥,晌午來家吃飯。」徐秀雲真心邀請道,「我去稱肉。」
「別忙活啦,」徐德富說,「午飯我們在藥店吃。」
徐德富自己去了警察局,填完一張表格遞給警察局長陶奎元。
「中。」陶奎元看了一遍說。
「陶局長,」徐德富起身告辭道,「沒什麼事情我走啦,好長時間沒來我家藥店,過去看看。」
「坐一會兒,坐一會兒。」陶奎元挽留道,「德富兄你來一趟街里不容易,今天在悅來酒樓為你接風洗塵。」
「我的確有事。」徐德富說。
「咱們以實為實,不留你吃飯可以,話沒說完呢。」陶奎元顯然有話要說,徐德富迫不得已重新坐下。
「有個重要大人物要見你。」陶奎元說。
「大人物?」
「先不說這一節,時候還早。」陶奎元假惺惺地說,「德富兄,我們交往多年,莫逆不莫逆且不論,我的心裡可老裝著你呀!」
「這我體會到了。」徐德富逢場作戲警察局長套近乎,說,「這事那事的沒少麻煩你喲。」
「上次去你家,見到你兒子,我就想了,為他找點事做。」陶奎元主動地說,「從你家回來,我一直琢磨這件事。你大兒子叫啥名來著?」
「犬子夢天。」令徐德富萬萬沒有想到,陶奎元幫助安排孩子,心生一些感激,說,「鄉下孩子土裡刨食,我尋思他幫我種地。」
「種地?耽誤孩子前程麼?」
「他沒念多少書,能做什麼呢?」
「看來你心裡沒我這個局長兄弟啊。」陶奎元大包大攬道,「你找我呀!當警察啊。」
「當警察?」徐德富疑心自己聽蹭(差)了,警察雖然不是招人喜歡的職業,也不是隨便誰都可以當的,沒窗戶沒門子,小老百姓的孩子還真干不上。
「把孩子交給我你就放心,他好好干,一二年我提拔他做科長。」陶奎元許諾道。
喜從天降,徐德富一時難以接受,思忖片刻,說:「容我考慮考慮,當不當警察,這事兒我都得感謝你。」
「德富兄,」陶奎元套近乎道,「你就往遠了說吧。」
「你不是說有人要見我嗎?」
「我們一起過去。」陶奎元不說去見誰,「德富兄,見面你就知道了。」
天空突然飄起清雪,雪花很小几乎望不到,但人暴露的皮膚明顯地感覺到它,雪花融化後濕潤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