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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0:30:37 作者: 徐大輝

  一頭驢兩匹馬仍在吃草,四個賭徒賭了三天兩夜。徐德龍將干牛糞倒進低矮的棚子裡。

  「准得有輸干爪的才能散局。」徐秀雲往露天灶下填牛糞,幽藍的火苗燎著鍋底兒。

  不久,夏小手和麥餘子情緒低落地走出地窨子。

  「我的牌犯外乎(反常),老是輸。」麥餘子說。

  「趕明個兒再撈吧。」夏小手寄希望下一場鏖戰,他回望一眼地窨子,說,「剩下他們倆,斗去吧!」

  「一嘴毛!」麥餘子罵人很藝術,狗咬狗才一嘴毛,還有上一句,鴨鵮鴨躥一身屎!輸家罵贏家是狗,這場賭徐大肚子和王警尉贏錢,「麥餘子你說,最後他倆誰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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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得是王警尉,他今兒的牌瞎子鬧眼睛沒治啦!」麥餘子說。

  他們解開拴馬的韁繩,分頭上馬,離開地窨子。

  「好像散了局。」徐德龍對徐秀雲說。她用勺子舀口鍋里菜湯嘗嘗鹹淡,說:「沒完,爹和王警尉沒離桌。」

  「他倆咋打麻將?」

  「擲骰子。」徐秀雲說。

  地窨子裡開始一場惡戰,擲骰子的吆喝聲起伏不斷:

  「大!大!大!」

  「小!小!小!」

  徐大肚子赤膊上陣,順臉淌汗。王警尉穿著汗褟兒,每每擲骰子前,朝汗褟前襟蹭蹭骰子,以乞求好運氣。

  徐德龍拎鐵壺分別給徐大肚子、王警尉倒茶水。

  「秀雲,把爹包的那個餃子拿來。」徐大肚子說,他要吃東西,「上上勁兒!」三江方言中,上勁兒除了指鐘錶擰發條和紡紗、搓繩時擰一圈兒稱上一個勁兒外,貶義說加油兒,賭徒顯然指後者。

  「嗯。」徐秀雲應聲端來一個蓋簾兒,上面是一個足有尺八長的特大號餃子和一把片刀。

  徐大肚子騰出手來,使片刀切餃子,問王警尉:「你來一塊不?我可是用三斤豬肉包了兩個餃子,一兜兒肉餡兒。」

  王警尉脖子上掛一個巨大燒餅,轉圈兒咬著吃。此時,他手托起餅咬了一口,然後將咬出豁口的地方轉到脖後去。他使勁咽下食物,說:

  「這餅夠吃三、四天的。徐四爺,給我再倒點水,好他媽的噎人。」

  徐秀雲等徐大肚子吃完切下的那塊餃子,端走蓋簾,說:「德龍,你伺候局吧,我困啦。」

  「那你去睡。」徐德龍說。

  哈欠連連的徐秀雲進到裡間,吹滅燈躺到板鋪上,將一隻枕頭摟進懷裡睡。葦帘子縫隙透過來的燈光,照亮橫掛牆上的那杆沙槍,鐵器在那個夜晚顯得特別威嚴。

  地窨子外間,徐大肚子罵自己的手道:「臭手!點兒太背!」

  「還玩嗎?」王警尉見徐大肚子的錢所剩無幾,嘲笑道,「你還指望反梢啊?」

  「牛糞馬糞還有反梢的時候呢!」徐大肚子眼珠子發紅,道,「玩!

  差啥不玩。」

  「給你一次機會。」王警尉將面前的錢摞子往前一推說,「我都押上!

  你呢?」

  徐大肚子面部抽搐,實在沒東西可當賭資押上桌,狠了狠心,轉頭向裡間道:「押上她!」

  「哦?」王警尉暗喜,他窺視秀雲姑娘許久,巴不得大肚子將女兒押上賭桌時刻的終於到來,沒這一時刻就沒機會,「當真?」

  「吐口唾沫落地是個坑!」徐大肚子說。

  「蘿蔔坑白菜坑?」

  「你別管什麼坑,贏了你領人。怕你贏不去!」

  徐德龍聽此一哆嗦,將秀雲押上賭桌,她的命運難料啦,一旦輸掉她咋辦?也像她娘一樣給賭徒帶走嗎?那將比她娘遭遇更慘,已經被國兵漏領走一回,剛剛擺脫他,再被警察糟蹋……他不敢往下想。不能眼睜睜地……他暗下決心救她,只不過是救她的方法沒想好。

  「大!大!」徐大肚子擲出骰子隨之喊出。骰子旋轉後停住,是小的點二點,一對一點。

  王警尉眼睛眯眯地笑,他穩操勝券,將骰子隨便朝桌上一拋,瞧那骰子旋轉,骰子出現九點。

  徐大肚子胎歪下去,如燒癱軟的蠟,一臉的死灰。

  「人走時氣,馬走膘!我王某人時來運轉,金錢、美女……」王警尉得意忘形,說,「我領人啦。」

  「且慢!」徐德龍拎著鐵壺擋在面前,說,「我想領教領教!」

  「嘿嘿嘿!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王警尉冷笑道,「等我和她睡完覺,再奉陪吧!」

  「這樣不仗義吧,你是贏家。」徐德龍的話尖銳起來,說,「賭場上規矩你不會不懂吧。」

  「滾犢子!」王警尉搡倒徐德龍,很橫地說,「黃嘴牙子沒褪淨,敢和我比試?」

  徐大肚子仍舊蔫在一旁,認賭服輸的信條令他漠然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嘟囔道:「不走字兒(倒霉)!」

  「你不敢跟我過手?」徐德挑釁道。

  「哼!我不敢?」哪個警察不是吃生米的(蠻橫、不怕事兒),王警尉說,「是不喜得跟你磨手爪子。」

  「有尿小子我們賭一場!」徐德龍繼續激他,只是王警尉心不在牌上,對垂涎的東西心急火燎,撇下糾纏的徐德龍,他掀開裡間門帘子,倒吸一口冷氣:「啊!」

  一支黑洞洞的槍口對著王警尉,徐秀雲憤怒地端著杆沙槍。沒說話,不用說話,警察聞到槍口憤怒的味道,伸進裡間的腳立馬退出。她說:

  「你們玩一圈。」

  「我要是再贏了他,那你?」王警尉問。

  「我跟你走!」徐秀雲說。

  「說准啊!」王警尉不信任地說。

  「沒跟你扯大讕(瞎說一氣)。」她說。

  王警尉回身坐在賭桌前,極不情願地道:「玩!」

  「我們換換骰子。」徐德龍掏出自帶的銅骰子,說,「用這副。」

  「隨便!」王警尉根本沒把徐德龍視為對手,小覷道,「換骰子,換啥你也不是個兒。」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看!」徐德龍沉著應戰,擲出骰子,骰子旋轉,王警尉面前錢摞子漸下(少),徐德龍面前錢摞子累累增高,王警尉輸光所有的錢。

  「王警尉,你還押什麼?」

  王警尉想孤注一擲——把所有的錢一次押上去,決一輸贏——問題是他哪有什麼注?他沒有最後一次冒險的資本,說:「秀雲姑娘是我贏來的,我押上她!」

  徐德龍同意,目的也在此,從警察手裡贏回秀雲,徐大肚子也在場,他的見證意義非同尋常,徐秀雲已經輸給了王警尉本不屬於他的了,從警察手裡再贏過來,他們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一起,再也不用偷偷摸摸。

  「娘娘發發慈悲,娘娘……保佑德龍點大!」徐秀雲回裡間,給眼光娘娘上香,她虔誠地為徐德龍實質是為自己的命運祈禱。

  「王警尉,你輸啦!」徐德龍一聲喊。

  「德龍!」徐秀雲衝出來,抱住徐德龍親吻,嗞嗞地響。

  徐大肚子目光呆滯,死人一樣沒反應。王警尉十分懊喪,走出地窨子時丟下一句話:「徐四爺,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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