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024-10-04 10:30:26 作者: 徐大輝

  兩匹馬、一頭驢拴在木柵欄上,正吃著草,地窨子裡傳出麻將的洗牌聲音,伴隨洗牌的還有贏家唱的牌歌,純粹的賭博歌詞有些粉(黃):

  十一月探妹天寒涼,

  我與小妹打麻將,

  輸了還給你,

  贏了躺在床。

  王警尉唱得更粉是窯調,學會下流的歌謠前提經常逛窯子,而且嫖的是雛兒,不然學不到這些曲兒:

  

  哥哥你攆我進了高粱地,

  小奴家回身脫了衣,

  又白又胖又胖又白,

  就等你前來把奴抱起……

  夏小手愛聽且不會唱,勉強湊上兩句:

  小奴家,小奴家,

  小奴家今年正二八……

  「忒!」王警尉輕蔑地笑,說,「一聽這麼唱,你就沒見過啥?」

  「小瞧誰呀?咋沒見過?」夏小手擺起老嫖客資格,說,「我睡過大鼻子(俄羅斯)妞,開過洋葷!」

  「就你這樣還開洋葷呢,鬼信!」王警尉邪了,橫豎看不起裁縫夏小手,無論是牌桌上,還是逛窯子都認為他啥也不是,早年亮子裡有兩家俄羅斯妓院,有錢人才逛得起。王警尉當警察前只是果木屋子(水果店)

  的活計,每天開板去搬菜簍,佣金不多人很窮,自然逛不起價錢很貴的外國窯子,裁縫說他逛過吹牛吧,譏嘲道,「哼,有駱駝不吹馬。」

  「你不信?洋妞啥味我說得上來你說不上來。」夏小手抽幾下鼻子,像是在聞俄羅斯妓女的身體,說,「香,打鼻子!」

  「搬屁股逗嘴不知香臭,誰不知道大鼻子女人臭,狐臭!你卻說香。」

  王警尉嘴損,一般人扛不住他三七疙瘩話貶損。

  夏小手使用剪子的手靈活,與之比較嘴笨,他自然鬥不過警察,嘟噥道:「不信拉倒。」

  「純粹的大鼻子女人皮膚白,大多數都有狐臭。」王警尉談洋女人顯然比裁縫專業,俄羅斯妓院撤出三江幾年了,做了警察的王警尉有能力嫖妓卻沒在本地嫖到洋妞,後來在哈爾濱出差逛了俄國人的妓院,聞了她身體的曲折處,味道不臭,不過還是有味兒,「水蒿味兒還差不離。」

  水蒿,也稱蘆蒿、水艾、蔞蒿等,為菊科植物,多年生草本植物。夏小手無法想像水蒿味兒的女人,草甸子上長滿水蒿子,炒肉的味道也不錯。常吃長頭髮——水蒿氣味甘甜無毒,主治五脹邪氣,風寒濕脾,補中益氣,長毛髮,久食輕身,耳聰目明——防衰老,身上有這種氣味的女人沒遇見過。

  「我說你們是玩牌還是逛窯子?」始終牌點不起的綽號麥餘子的賭徒不高興了,敲著桌子問,「玩不玩啦?」

  三個賭徒心收回到賭桌上。徐大肚子糾正牌風道:「別胡扯啦,好好玩牌。」

  今天徐大肚子牌點一般,始終保持不輸不贏。整肅牌風後,夏小手的牌點走下坡路,遭到王警尉的諷刺:「你改行當炮手得啦,把把點炮。」

  夏小手自認倒霉,嘟囔道:「牌點兒低怨社會?怨不著!」

  麥餘子牌點一直沒起來,調了幾次風也不行。他獲得綽號的來歷麥餘子是麥粒的殼兒,素日裡他人輕浮——倒不是他輕率浮躁,而是言語舉止隨便,不穩重不莊重,很像輕浮的麥殼。老是輸他急躁起來,聽他們三人談女人心煩,糾正後牌點依然背無起色。

  每一場賭時間長短很難推測,最後有輸干爪的牌局才能散。只要輸家不下場贏家就得奉陪,這是賭局規矩。

  「叫(聽)!」王警尉報聽扣上牌,說,「兩不和!」

  「忒快啦!」徐大肚子有些驚嘆,剛分完張才出兩張牌就上聽,差不多天和(莊家起手便已經和牌,稱之為天和),「也太快啦!」

  「手,這是手嗎?嗨!」王警尉炫耀自己的神手十分得意,眼瞅夏小手說,「想好了打,我真不樂意你點炮。」

  夏小手聽出挖苦自己沒反擊,謹慎出牌不給他點炮,看他還咋得意。

  打出一個牌:「入了棺材還戴帽(西風)。」

  「炮!」王警尉推倒牌,說,「點的真准,你別叫夏小手,叫夏炮手得啦。」

  什麼叫王八鑽灶坑,夏小手挨著諷刺輸著錢又憋氣又窩火。當了王八受到侮辱還要去鑽灶坑,夠慘的。

  麥餘子銜恨地瞥夏小手一眼,想說的話全在眼神里,含意很好理解。

  瞧不起裁縫的牌技,撇撇嘴,一股響亮的氣流飛出鼻孔。

  徐大肚子總跟夏小手打俚戲(開玩笑),借著王警尉的話題說:「當成衣匠子屈才了,應該去奉天投奔張大帥,做炮兵……」

  「去了也白扯,張大帥在北平呢,哪有工夫搭理他。」王警尉說。

  聽警察的話跟聽徐大肚子的話感受不同,一個開玩笑一個鳥皮,夏小手反擊道:「張大帥去北平事先告訴你?三江的警察管不到奉天吧?」

  賭徒們關心牌點兒不關心時事,民國總統走馬燈似的[1],他們誰掌權關乎玩牌屁事?夏小手說:「誰當總統跟咱們玩牌沒屌毛關係。」

  「說錯了不是,哪位總統討厭賭博,下個禁賭令什麼的,你能玩消停?」王警尉說,「你們不懂政治!」

  「你懂,警察懂!」夏小手回敬一句道。

  [1] 民國八大總統:孫中山、袁世凱、黎元洪、馮國璋、徐世昌、曹琨、蔣介石、李宗仁。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