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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0:29:17
作者: 徐大輝
亮子裡鎮日漸繁榮起來,買賣街長長的幾里,針線鋪、腰刀鋪、鐘錶、眼鏡鋪、估衣鋪、澡堂子、棺材鋪、槓子房……店幌招招。新開張的切面鋪前圍一群人,觀看叫花子乞討。幾個身著破衣爛衫的花子唱喜歌——乞討時手持響器唱的歌。一個中年花子手持竹板,說蓮花落:
進了面鋪四處看,
前前後後都是面,
左也是面右也是面,
上也是面下也是面。
和出來是一個蛋,
擀出來是一大片,
切出來是一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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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到鍋里蓮花瓣,
又好吃,又好看利錢少,調料賤,
大姑娘能吃三碗半[1]……
拉秫稈的馬車走過來,佟大板子手牽轅馬韁繩在車下走,謝時仿、徐德龍跟在馬車後面。
「他們是花子房的人。」謝時仿說。
徐德龍回頭幾次,目光投向切面鋪,亮子裡鎮上有座花子房他聽說過,沒親眼過。
這時,兩個警察迎面走來。一個警察查看著秫稈車盤問道:「往哪兒拉呀?」
「老總關照,」謝時仿急忙賠笑道,「我們是獾子洞村徐……往同泰和藥店送車秫稈。」
「同泰和?」
「同泰和。」
「程先生吧。」其中一個警察認得程先生,說,「走吧走吧,街上人多,靠邊趕車。」
「哎,哎!」佟大板子答應著。
「管家,我三哥家在哪兒?」徐德龍問。
「卸完秫稈我們一起去他家,車底下還有當家的給三爺捎來兩斗小米子。」謝時仿先說小米如何養人,然後說徐德成家住址,「騎兵營在後趟街,三爺家住兵營旁邊兒。」
小客廳里,一身東北軍騎兵營副戎裝的徐德成用茶招待謝時仿、佟大板子。
「德龍,」三嫂同四小叔交談,說,「淑慧也不到鎮上來遛達,我挺想她的……咋樣,她懷上了吧?」
「她說還沒呢,三嫂。」徐德龍說。
「是她的事,還是你的事?找老中醫號號脈……當年媳婦當年孩兒,當年沒有過三年,三年沒有嘛,六年也有有的。你倆結婚三年多了吧?」
三嫂纏住這個話題,沒完沒了地說。
徐德龍心不在焉。
喝會兒茶,謝時仿放下茶杯說:「三爺,四爺很少上街,我和他出去逛逛。」他問佟大板子,「你呢?」
佟大板子說你們去吧,我喂喂牲口。逛街他不想逛,經常趕車到鎮上,也逛夠啦。
「走,四爺。」謝時仿沒忘當家的交代,帶老四散散心。
「你們早點回來吃飯。」徐德成說。
謝時仿同徐德龍逛街,或者說是管家帶他逛街。燈籠鋪子前,謝時仿想進燈籠鋪,說:「嘿,進去瞧一鼻子。」
「不年不節的,看什麼燈籠。」徐德龍覺得有些店鋪平常沒必要進去,燈籠鋪賣的東西,除了年節素常用不上。
「哦,沒意思。」謝時仿看主人臉色行事,改了主意,「那咱到別處去吧。」
一頂四人抬小轎悠悠顫顫從街上走過,後面是一輛花軲轆大車,坐著進城趕集的鄉下人。街旁一個女人的職業引起徐德龍的好奇,她坐在街邊,嘴喊著:「縫嘍!」
「縫?她賣什麼?」
「衣裳。」謝時仿說。那時有女人街邊縫補衣服的生意,俗為縫窮。
一般是光棍男人——光棍難,光棍難,衣裳破了沒人連;光棍苦,光棍苦,衣裳破了沒人補——無人給縫補,縫窮女人解決了這個難題。
「噢,是這樣。」徐德龍覺得新鮮,回頭好奇地看幾眼,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他的視野里,徐大肚子正從一家小酒店趔趄出來,赤裸上身,蹣跚街頭,引來數雙鄙視的目光,賭徒的身影拐入另一條街後消失。
「大肚子又輸幹了爪(輸光)。」謝時仿說他經常這副狼狽相。
徐德龍迷惑、發呆。
「怎麼啦四爺?」謝時仿問。
徐德龍沒吭氣,他想著另一個人,當然不是徐大肚子。秀雲現在哪裡?是在西大荒還是住在鎮子上?如果住在鎮上去看望她。
「四爺,大肚子經常輸光衣服。」
「輸了衣裳穿啥?」
「光赤溜(裸)唄!」
「冬天咋辦?不冷?」
「冷也要挺著,誰讓他手刺撓(癢)去賭喲。」
四爺情緒往深里跌落,徐大肚子吃苦遭罪他不關心和可憐,倒是想著同他生活在一起的那個人境況怎麼樣。
「家有萬貫沾上賭耍,敗壞快。」謝時仿慨然。
徐德龍認識賭博的危害沒有管家的深刻,甚至未覺得有什麼危害,玩玩嘛,抽菸、喝酒、逛窯子惡習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1] 引自說唱人趙淨的《來到面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