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2024-10-04 10:26:30
作者: 王哲士
白永和突然到家,給了白鶴年夫婦一個久久等待且又突如其來的驚喜。
白鶴年那「噼噼啪啪」的算盤聲頓時沒了聲息,他呆呆地看著自天而降的三娃。正在打坐的白賈氏,立即從禪定中覺醒過來,雙眼瞪得像燈盞一般,急忙用雙手哆哆嗦嗦地摸著白永和的臉,摸著摸著,一聲「阿彌陀佛」,便「哇」地哭了起來。白永和忙扶著奶奶,拿出手帕揩著淚水,口裡不住地說:「奶奶不哭,不哭。」
白鶴年見老妻因激動而情緒失控,也湊過來勸道:「你看你,三娃不回來,想得不行,三娃回來了,哭得沒了。咱們應該高興才是呀!」
白賈氏立刻止了哭。就是呀,一進門就哭,還不把喜氣全給沖走?便破涕為笑地說:「三娃,不要笑話奶奶,奶奶是老糊塗了。見了我的心肝寶貝,喜還喜不過來呢,哪來的淚。不哭,不哭!」
白鶴年因為這次補缺他沒有出「血」,多少有點理短,不便在三娃面前張揚。不過,他在三娃身上花費的心血是別的孫子所沒有過的,他也有功於孫兒。故而,聽得三娃補了正堂就要赴任的話,自然一樣興奮,與白賈氏多年爭論的不快也就煙消雲散。儘管他是一介商人,但做官帶來的榮耀和體面是白家共有的,要說論功行賞,他白鶴年說啥也是頭份。他腦子裡盤算著,手裡摸過水煙壺,「呼嚕嚕」地猛吸了兩口,美滋滋地從鼻孔里噴出兩道青煙,咂了咂嘴說:「米顆子溢到鍋蓋上——總算熬出來了!」
「是呀,是呀,總算有了出頭之日。」白賈氏說。
「三娃,能在家住幾日?」白鶴年問。
「回來看看爺爺、奶奶就走。」
「這麼急?俗話說,官差不自由。這一去天各一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白賈氏喜中帶憂地說。
「雖說是關山萬里,但三娃惦念著爺爺、奶奶,爺爺、奶奶牽掛著三娃,心不是貼得更緊了?待安定下來,我就接你們去。」
「我們老胳膊老腿的,還能享了那個福?你倒是該為自己想想了。都三十出頭的人,還是孤身一人,出門在外,冷熱病痛沒人照應,怎麼過活?不如趁這個空空,找個下家成了親再走。」白鶴年說。
「爺爺說得對,完了婚,帶著上任去。那樣我們也放心。」白賈氏說。
這件事,白永和已經想到了,此去不定三年五載,肯定二老要為他著急。不過,他有他的打算:想趁此番回家,過河去探望愛丹,如果有意復婚,夫妻雙雙把任上,是再好不過的事情。所以,便以日子緊無暇考慮為由婉辭了。他敷衍著說:「人常說,急婆姨嫁不下好漢,反過來,急男人也娶不下好婆姨。等二老日後相得好人家,再回來完婚也不遲。」
白鶴年和白賈氏聽了,不無感嘆地搖了搖頭: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只能這樣了。
懷著深深愧疚和殷殷期待的白永和,終於踏進久違了的延水關,走進熟悉且又陌生的楊家。
他的突然出現,叫楊家人大吃一驚,頓時,一個個傻了眼,不知道如何是好。炕上的小娃認生,傻愣片刻,突然哭泣起來,算作對不速之客的見面禮。愛丹臉上緋紅,把娃摟在懷裡,略帶不屑地輕聲問:「來了?」
白永和局促不安地立在門口,臉上堆著笑,不自然地說:「來了。」就沒了下文。
楊家人不說話,白永和也找不著話頭,雙方就這樣僵持著。
白永和只好把禮品放在炕上,以便引起對方注意,尋找話題,但楊家人不為所動。他又從身上掏出幾塊洋糖,討好地給小娃吃,小娃並不領情,把糖一把打在地上。白永和乾笑著去撿,抬頭的時候小心翼翼地問:「這是誰家娃?」
雖是無意,卻問到要緊處,楊家人臉上像被火燙了似的灼熱。楊福來兩口瞠目結舌。愛丹也是一愣,繼而不自然地回道:「我的娃。」
白永和也是一愣,心口像被刀割了一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沒聽說愛丹改嫁,哪來的娃?就囁嚅著說:「你有了男人?」
愛丹抿著嘴「嗯」了一聲。
白永和心中感嘆道:「無可奈何花落去。」但表面卻不顯不露,逢場作戲道:「好,好,祝福你!」又朝小娃伸出手說:「來,讓我抱一抱。」
小娃沒給他好臉,越發哭得厲害。
愛丹見狀,也不知如何應付這個場面。但出於禮貌,也是出於內心深處的感懷,不得不做出寬懷大度的姿態,說:「寶寶,就讓舅舅抱抱!」
好麼,放著丈夫不當,倒做了舅舅。白永和像嗆了一口石灰,真不是滋味。
小娃死活不讓抱,白永和只好就此收場。
白永和後悔死了,早知道這樣,就不該自討無趣。但礙於身份,不能話不投機,扭頭就走。他又磨蹭了一會兒,想等待機會和愛丹單獨說幾句話。不知道楊福來兩口是不識眼色,還是故使性子,就是不挪地方,不給他這個方便。百無聊賴之下,白永和不得不告辭出來。愛丹這才急著把白永和帶來的禮品提上,攆了出來,說:「三少爺,你把這個拿走。」
白永和見愛丹不僅不和他說兩句體己話,甚至連他的禮品也拒不接受,心裡難活得要命。臨出大門,他陰冷著臉說:「愛丹,我好不容易看你來了,想不到你們家像冰窖似的,差點沒把我凍成冰凌疙瘩。」
愛丹冷冷地說:「您不要見怪,要讓人好了傷疤忘了疼,有那麼容易嗎?」
白永和訥訥地說:「是哩,是哩。」
愛丹又說:「世上休妻,七出里有一出就當休掉,何況我『羞居四出』,我丟了你們家的人,敗了你們家的興,哪有我說話的地方!」
面對愛丹的反唇相譏,白永和張口結舌,無言以對,臉紅一陣,白一陣,堂堂七品知縣竟然敗在昔日的妻子面前。他不得不承認,愛丹說的在理,輸理的不是愛丹,而是自己。他誠懇地說:「過去的事全是我的錯,趁今天這個機會,我鄭重向你道歉,我白永和對不住你,我該死——」
愛丹一聽,急得用手去捂白永和的嘴。白永和一把握住愛丹軟綿綿的手,就往嘴上湊。愛丹急忙抽了出來,一如從前在白家時嬌憨的樣子:「不要,不要這樣……都好好的,老死呀活呀的,多不吉利。」埋怨之後,又嗔怪道:「既然休得在理,還道得甚歉?」
「愛丹,千錯,萬錯,全是我的錯。上次來家你不在,沒能當面向你請罪。這次回來,說甚也要見你一面,把我的心意補上。」
愛丹淡然地說:「哎呀呀,好我的舉人老爺哩,說別的可以,說請罪我可不敢當。你這樣說,還不把我折死了?再說,咱們已經『一別兩寬,各生歡喜』,說這些還有甚意思。」
愛丹說的,都是他白永和寫在《放妻協議》上的,可見愛丹飲恨之深。白永和還敢提那件隱藏在心中的秘密嗎?想說張不開嘴,張不開嘴又想說;想走邁不動腿,邁不動腿也得走。人一這樣,便忸怩,便踟躕,便六神無主原地難動了。
愛丹見白永和似有話說,但不知他要說什麼,心想不如直接挑破了吧,便說:「您的情意我領了,再沒別的事,我可要送客了!」
白永和一聽說送客,就急得什麼似的,這才開口道:「別,別!有理不打上門客。我上門賠不是來了,你就好意思白不言黑不語地把我趕走?」
愛丹想想,三少爺說的不無道理。但她沒有附和,只是用沉默來表達自己此時的心境。
白永和又說:「今天來,有三件事:一是向你道歉——」
「不是已經說了嗎?」
「說了也不足以洗刷我的罪過,都是我不明事理惹的禍。我再次向你賠情道歉,懇求你原諒。」
「唉,好也罷,歹也罷,露水夫妻,過眼煙雲,還提它做甚。」說到這裡,白永和看見愛丹的眼圈紅了,臉不由得側了過去。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的好處我至死也忘不了。」
「又來了?不說那個字眼貓抓心哩?快說第二件吧。」
「我補了知縣,就要去貴州上任,這一別,不知甚會才能見面。故來向你辭行。」
「恭喜三少爺,十年苦讀,天遂人意。但願從此一順百順,步步高升。」愛丹略事停頓,又問,「甚會走?」
白永和此行的希望已經化為泡影,原本打算多住幾天等愛丹回心轉意,看來是一廂情願,孤掌難鳴了,就不假思索地回道:「行程緊,明天就走。」如同刀切西瓜,乾脆利落。
「這麼緊,再沒別的事要安頓嗎?」愛丹話裡有話,可白永和並沒有聽出來,只是點了點頭。
愛丹送白永和出了大門,警覺地看了看自家院門,又說:「既是這樣,還不麻利些把第三件事說了?」
「這第三件嘛,第三件——就不說了吧。」
「這不像你的處事,你一向快人快語,怎麼倒婆姨聲女子氣來了?」
「我先問你一個問題,再說好嗎?」
「嗯。」
「你真的嫁了人?」
「看三少爺說的,不嫁人,哪來的娃?」
「怎麼就沒聽說過?」
「我嫁人還要去京城請示你不成?告訴你吧,自從休了我——」
「不是休,是放。」白永和趕快糾正道。
「不管是休,還是放,都是你們的小九九:走人!走了我就拔了白家的眼中釘。你腦瓜精明,盡胡團弄人!谷和米有甚區別?穀子褪了皮還不是小米!既不想要人家,還要落個好名聲,這就是你白永和的作為?」
「好,好,好,不說了,反正是我的不是。」他頓了頓,又問道,「我就不信你真的嫁了人?」
「信不信在你,嫁不嫁由我,要你信做甚?自從回了娘家,爹媽嫌我面對永和關日日生氣,就打發我到米脂縣姨姨家閒住。在那裡,有一家好人家看上我,不嫌棄我,我就嫁了過去。論人品,論學問,論待人處世,都不在你之下,從不讓我受屈。你嫌我不會養娃,怎麼離開你就有了娃?是你無能,還是我不會生養?」愛丹幾分得意,幾分挖苦。
白永和聽了,臉上霎時沒有了血色,傻站在那裡,如同門外那根灰頭灰腦的木樁。
「那——他呢?」白永和極不情願但又好奇地問。
「和你一樣,在外做官。」
「啊,那好,那好。」
「他人可好?」
「可好著哩!人家和我好是做出來的,不是說出來的。」
顯然,愛丹話裡有話。
到現在,白永和才知道無地自容的味道了。他羞愧難當,恨不得挖個洞鑽下去,或者縱身一跳……罷了,罷了,此生的罪過,縱使跳到黃河裡也洗不清。
白永和哪裡知道,愛丹一席話本是言不由衷,他竟當了真,所以,心裡塌了底,泄了氣,腿也戰慄得不聽使喚。
愛丹關切地問:「你怎麼了?」
他定了定神說:「沒有甚,連日來路上奔波累的。」
愛丹自那年回了延水關,就覺得頭暈噁心,後來竟嘔吐起來。起初以為是因氣得病,也不去理會。再後來,才想起身上的一別三月,不曾照面,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農村人最忌諱這種病,說女人月經不調會得干血癆,干血癆是不治之症。所以就害怕了,不得不求父親去請先生。先生診罷脈,出得門來向楊福來說:「恭喜楊掌柜,賀喜楊掌柜!」
「你說甚?」
「令愛有喜了!」
這件事顯然來得太突然,叫楊福來一下緩不過神。
楊福來嘴裡沒說甚,心裡卻翻攪開了,想靜也靜不下來。
楊福來厚謝了先生,一轉身回到窯里,迫不及待地當眾宣布了這個驚天新聞。愛丹死水般的心頓時泛起了微瀾。原來,那個東西三月不來是存身的徵兆,嘔吐不只是在嫌飯(當地鄉俗,慣把妊娠叫作存身,把妊娠反應叫作嫌飯),這分明是她懷上了娃。這麼一想,竟放開聲嘔吐,嫌飯不好受,吐來卻輕鬆暢快。剛才還令人生煩的嘔吐聲,現在聽來卻聲聲悅耳。表面上誰也沒有說甚,但背轉身誰不偷著笑。笑過之後,就是一陣煩惱。面對這個遲到的喜訊,錯位的禮物,楊家該怎麼辦?愛丹該怎麼辦?
楊福來想:我說嘛,有一個不能懷娃的婆姨就夠倒灶了,還能再出一個不能生育的女兒?就不信我楊福來這麼命苦。看來,天無絕人之路,我愛丹不蒸饃饃也爭了這口氣。回頭一想,這個喜來得真不是時候,要是在白家嫌了飯,要是讓白家跑來報喜,愛丹不會遭此一難。我也不會跟上她不會生養抬不起頭來。這該怎麼辦?求白家讓愛丹回去?不行,不行!不要說白家不領這個情,就是我楊家也不會低三下四。可是,就這樣住在娘家,將來生下這個娃,不明不白,算個什麼事?
愛丹三分喜七分憂。你說這個肚子,為什麼這麼不爭氣?為什麼在白家時不早顯形,為什麼在分手後才知曉?如果早有消息,奶奶能找下這個藉口,三娃能忍心與她分手,爺爺能放她離去,她能過這種沒有男人的苦日子?看來,這就是命,命里註定活該如此。如今懷上三娃的種,有理沒處說,有據說不清,她倒有些高興不起來。
愛丹媽另有打算。她覺得沒有白親愛丹,不管將來生男生女,總是楊家的人,膝下有子,就有了天倫之樂,這個家就過得有了意思,她也就可以放心地走了。愛丹何去何從,孩子何去何從,她都顧不上想,也不是她能想得了辦得到的。因為她是朝不保夕的病秧子,高興一天說一天吧。
當然,不管怎麼尷尬,怎麼艱難,楊家還是愉快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尤其是楊福來,還慶幸愛丹的分手,要不,他楊家能撿了這麼個便宜?商量的結果是:愛丹既不回白家去,懷了娃的事也不給白家說,為了與白家劃清界限,讓楊家後繼有人,就讓愛丹遠走米脂,並暗裡捏好把子,說愛丹已經嫁人生子。
愛丹見白永和吞吞吐吐,急得直跺腳。因為父親不樂意讓他們接觸,怕他們重蹈覆轍,更怕他們因情泄密,就問:「第三件事是甚?快說!」
昨日事不堪回首,仍想再回首;昨日情已經了斷,難免藕斷絲連。愛丹知道白永和想說什麼,白永和想說的正是她想聽的。
白永和想,會短離長,相見復何年?心底的話不說出來更待何時?於是,鼓起勇氣說:「本來想道歉之後,破鏡重圓,雙雙離開九十眼窯院。不想,你已經成了他人之婦。可恨我來遲了,來遲了!」說著說著就哽咽起來。
一對喜鵲不合時宜地飛來,落在附近的棗樹上,朝著他倆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好像在為他們鼓勁。受其感染,兩人越說越親,越走越近,眼看著就要貼在一起,塄畔上傳來粗聲大氣的叫聲:「愛丹,娃哭著要你哩,還不麻利回窯里去!」
是愛丹爸在吼叫。
「啊啦,知道啦!」愛丹回頭應了一聲。轉過身來急促地說:「忘了吧,永和哥。你看這黃河水,只顧往前流,卻再也不會回頭。人哪,也是一樣的吧。與其吃我這碗『剩飯』,還不如再找一個妙齡新娘。啊?」
「水不能倒流,破鏡卻可以重圓。『剩飯』不剩,溫熱也好吃哩!」
愛丹聽了,心裡七上八下。這句話真中聽,要是早些,再早些有多好。如今,雖然對三少爺心存感念,但對往事依然刻骨銘心。況且,楊家既然默認了這個事實,只能服從,不可違背。她把眼淚收了回去,硬著心腸說:「枯木逢春,破鏡重圓敢情好,可天下有幾人能有這個運氣和福氣?果有此心,你早時做什麼去了?」
兩隻喜鵲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了一陣,懶得再為他們吶喊助威,振了振翅膀,貼著黃河一溜煙朝永和關飛去。
白永和也知道自己是痴人說夢,知道愛丹心已死,情亦絕,潑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來。儘管是碗「剩飯」,也輪不到他吃。但是,心裡的話還是要說,不為愛丹回心轉意,而是為向愛丹傳達一個信息——其實我心裡還有你!但是,在不合時宜的時間和不合時宜的地點說這些不合時宜的話,連他自己也覺得乏味,但他還是鼓起勇氣說了。只是因為沒有得到愛丹的積極回應,讓他十分難過。難過得五官不停抽搐和扭曲著,映射到愛丹眼裡,全然成了一個不曾相識的陌生人。這是三少爺嗎?這是昔日與自己愛得死去活來的那個人嗎?
秋日的陽光透過棗樹把支離破碎的光影灑在愛丹臉上,愛丹臉上的表情就支離破碎起來,白永和也像是看陌生人一樣呆呆地注視著。這是愛丹嗎?這是他曾經相濡以沫的那位自家窯里的女人嗎?
他們誰也無法得到滿意的答案。因為,這是一個人生難以破譯的密碼。最美麗的回望,也許是最殘酷的創傷。
有人說過,人類創造了情愛,也在毀滅情愛;情愛最奇妙的地方就是那種脆弱的完美。當你想留住它的時候,也是在摧毀它,也許傷害他們的正是那曾經的愛。這話正應了眼前若即若離的一對。
「此生無緣,來生還要與你擱伴!」白永和抽噎著說。
「還有來生嗎?我更相信今生。今生都這樣了,何況來生!」愛丹似乎覺得有點絕情,話鋒一轉說,「三少爺,您的救命之恩,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如老天長眼,給楊愛丹一個機會,我會回報三少爺您的。」
「不說這些了,你是偶爾失手,我是偶爾相救,一切在意料之外。只能說你給了我機緣,我卻沒有珍惜,執子之手,卻沒有與子偕老,終於鑄成一生遺憾。」
聽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愛丹猛然悸動了一下。是呀,人心隔肚皮,誓言如兒戲。不過平心而論,褻瀆誓言的難道只是三少爺嗎?難道沒有自己的份嗎?如果自己不率性而為,不任性而做,也許就有另外一種可能。愛丹哀婉地說:「是呀,誰能想到,誓言還在耳旁迴響,盟誓的人早成了陌路之人。啊,一切隨緣而來,一切隨緣而盡。三少爺——永和哥,愛丹祝您一路順風,一生幸福!」
說著,她從衣兜里取出一塊手帕,打開手帕,裡邊是一塊玉佩,是白永和送給她的信物,這麼多年一直帶在身上。愛丹愛不釋手地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最終還是毅然決然地遞給白永和:「三少爺,你的東西你拿走。這下,咱倆可是一別兩清,永無瓜葛了。」
白永和痛苦之餘,就是抱怨,內心深深地抱怨。既然你絕情,休怪我無義。他哆嗦著拿過玉佩,反覆看著摸著,隨後毅然決然地揚了揚手,玉佩畫出一道弧線,朝著黃河飛去,一朵小小的水花濺起,眨眼間便被吞噬得無影無蹤。白永和苦不堪言地說:「咱倆緣生水中,還讓它緣盡水中,玉佩就是見證!」
愛丹見狀,捂著臉,噙著淚水,扭頭就跑。
白永和帶著悔恨,帶著失意,帶著淚水,上了船,過了河,於次日上他的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