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生活熱鬧些
2024-10-04 10:24:57
作者: 劉兆林
我從小就不很活潑,倒是能吃苦,老師說我像個「小大人」。到了青年時,也還是不活潑,好像從來就沒年輕過。這也許是家庭和周圍環境造成的,或者天生就是這種氣質。以前我並不覺得這性格有什麼不好,甚至聽了別人對自己的議論還認為是誇獎。
生活畢竟是在不斷發展和變化。我的眼界和思想也變化了,發覺以前的生活並不理想,太死板、太枯燥,自己的性格也太拘泥,缺少活氣和創造力。我越來越想望自己變得活潑些,也強烈地企盼生活豐富多彩,充滿熱鬧。
粉碎「四人幫」後,我們的生活是越來越多彩多姿,也越來越熱鬧繁多了。我為之歡欣鼓舞,並且也跟著變得活潑些了9也格外喜愛那些使人活潑、為生活增添熱鬧的人。
國家日漸生氣,生活日多熱鬧,人民日趨活潑,這是好事,興旺發達的大好事啊!對這,也有戴慣了『左」的眼鏡摘不下來的人。他們把這些好事看成是壞事,雖然動機並不一定壞,有的甚至相當好,可好得多麼恨人。
我就想找機會在我的作品裡刻畫一下那些可愛和可恨的人。文學就是人學,是人的相互關係學。寫可愛的和可恨的人的關係也應該是典型環境中典型人物的特定關係,而不是憑空隨意想像怎樣怎樣。
1982年秋天,我和同行戰友一塊到烏蘇里江沿線的邊防部隊去生活。我們沿江走了不少地方。美麗迷人的邊疆風光,生動感人的邊防戰士生活,都可以寫點什麼,但當時都沒使我產生強烈的創作衝動。後來我們到了烏蘇鎮哨所,就是黑龍江和烏蘇里江會合那地方。在地圖上可以十分明顯看出,那是中國的最東邊了。3里的環境和人基本就如《雪國熱鬧鎮》里寫的那樣,只有十來個戰士和縣漁業公司看房的瘸子職工以及他的老婆、孩子。烏蘇鎮不知因何得到了個鎮名,它真是太偏僻太小了,但地處最前沿,發生一點小事就可能「通天」,荈玩笑開不好也可能成為「國際玩笑」。我們在那兒聽說了一個既小又大的真人真事。有年冬天,軍分區工作組要來哨所檢査「軍人條令條例」貫徹落實情況。班長命令全班要在工作組到來之前把「條令條例」全背下來。有個新兵對這一要求有意見,班長就責令他站到室外的冰天雪地里去背,背不下來不許進屋。這個新兵凍得受不了又背不會,沒敢進屋,索性越境躲到蘇聯那邊去了,決定等工作組檢查走後再回來。班長便認定他思想反動,準是叛國投敵了。這個新兵的做法肯定是違犯了邊防法規和部隊紀律,理所當然受到了處置。但它卻像一塊巨石投進我的腦海,掀動了我的創作激情。我聯想起沿茳聽到的、見到的,以及在其他地方耳聞目睹的好多人,好多事,也思考了不少問題,其中就包括本文開頭談到的那問題。後來便提煉、加工,虛構成《雪國熱鬧鎮》這篇小說。
使我產生創作衝動的人物所生活的環境原本就是很美的,所以我就多寫了幾筆風光,沒太想到為什麼,,生活使然。我們國家的自然風光確實美。「熱鬧鎮」這個名字則是我根據戰士們的心愿編出來的,也寄託了我的希望。如果一個地方儘管很美,但冷冷清清,讓人寂寞得難捱,那美也就不美了。我不願意我們美麗的國家像雪國小島那樣冷冷清清,死氣沉沉,總覺得還有條件可以更熱鬧些。可是熱鬧真要來了,有人又不高興了,比如杜林那樣的人。他忠於職守,一絲不荀,嚴格要求戰士也嚴格要求自己,並且吃苦耐勞,但他自以為是,思想僵化、保守。本來事實已教育他應該醒悟,他卻還在諄諄教導那個思想活躍,捨己為人的部下:「千萬好好改造思想,別不當西事。」其實,應該好好改造思想的是他,他卻不當回事,他反而要求別人把正確思想改掉,這不是令人痛心的嗎?像牛犇那樣的戰士,生活中也不少見。他儘管有缺點,可身上具有許多可貴的新思想。他們的價值觀,榮辱觀如不用放大鏡去加以細緻地分析,很容易看錯。實質上3他們具備一種特殊的,也是難能可貴的自我犧牲精神。牛犇那樣的戰士能在和平時期為救一個中國嬰兒不惜觸犯法紀、沖越國界而受處置、遭誤解,如在戰爭年代很可能做出比董存瑞、黃繼光更驚人的壯舉。
這篇小說寫的是小角落裡的小人物,但我不願把它歸為貶義所說的「角落文學」之內。它的主題不在角落裡。我不是故意寫小角落,是在這個小角落碰了可寫的人和主題,就只好以小見大了。『文學作品最好以小見大。以大見小就不合算了。寫小角落的小人可以反映重大主題,而寫大場合中的大人物不見得就能反映得好(當然以大見大更好由小小的熱鬧鎮推而廣之,不是可以聯想到熱鬧縣、熱鬧市、熱鬧省嗎?雖寫一個角落,哪怕是十分僻遠的小落也緊扣時代脈搏,能與大地方的人息息相通、產生共鳴,那麼這樣的角落文學也是有時代意義的,比如《爬滿青藤的木屋》就是。
我希望生活熱鬧,希望自己和大家都活潑、愉快,所以寫這篇《雪國熱鬧鎮》時就有意無意使用了一些圖熱鬧的幽默文字,不知是否能給人活潑愉快的感覺。也許失之於油滑,那就以後注意幽默得嚴肅些吧。
1984年8月20日於瀋陽
(連載《寫作》雜誌柳4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