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

  兒子小學三年級時，一次吃飯我忽然心血來潮問他：「假如咱家失火，你先搶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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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兒子只眨了一下眼就說先搶電視。我又問第二第三搶什麼，他說第二搶媽媽，第三搶小人書。當我盯住他又追問兩遍第三到底搶什麼時（追問的眼光里明顯帶著啟發和暗示：！，他才眨巴半天眼改說第三搶爸爸。

  我受了極大的觸動，看來自己在兒子心中位置不重要啊。我嘴裡嚼著饅頭不是滋味了。孩子，在家庭乃至整個社會幾乎是什麼權力也沒有的，然而一旦給他們一次掌握尺度的權力，大人們也會因在他們的尺下顯短而愧疚的。

  我在哪方面使兒子積澱下不如他媽媽和小人書值得搶救的潛意識呢？顯然主要是疼愛方面。在管教問題上，他媽媽總是循循善誘地說服引導，還多加以物質鼓勵。而我在嚴厲的權威之外還使用過武力。印象最深的是二年級時他遭過我一頓毒打。原因是他對老師布置的家庭作業採取了偷懶耍滑態度。我偶爾認真檢查他的家庭作業，發現他擅自扔掉五六道題。我嚴厲警告他：「明天還檢查你作業，如果再發現扔題決不輕饒。」第二天他果然做得很認真，也沒跑出去瘋玩。我說：「今天相信你，作業就不檢查了。」他收拾好書包要看電視時，我忽然覺得還是檢查一下為好，言而有信對他也是個影響。不想一檢查，他竟膽大包天又故意扔了好幾道題。剛嚴厲正告過的事，他揣想我肯定不會檢査了，便又鑽空子，這是我萬萬沒想到的事，不由火起，掄起巴掌牢牢實實抽他屁膠，『抽得很心疼是不必說：了，但借著當時的火氣一遭打夠稱服算了，抽了有二十多巴掌，我的手掌和他的屁股都紫了，最後他媽媽請不下眼罵著將我推走，方才宴了手。睡覺時我在他床頭課我為什麼如此狠打他的道理，還讓他親口說出我打得很對才讓植合眼。那，他作業是不偷工減斛了，但明顯地懼怕疏淡我。本來我對他寄予厚望，因而認為那毒打也是深愛的另，一種表現方式，不想市在他心中丟了位置感觸之下，我急於想調整一下和兒子的感情，便接著考問他媽0他媽說完第卜檢電冰裔，第二搶兒子，第三搶電視機後，輪到我時，我鄭重說第一搶兒子，第二妻子，第三稿子。因為兒子是我生命的延續，是我最會貴的作品，妻子是惟一能幫我完成這部珍貴作品的人，而稿子是我生命的記錄……兒子聽懂了這番話，既出乎意料又大為感動，每然與我加探了一層感情，當即從他自己碗裡夾出一塊魚肉給我。我把魚肉吃了半塊又撥給他。我們父子倆咀嚼著那魚肉，也同時咀嚼一年前那次毒打和剛剛發生過的考答，心裡都滋生了相依為侖彳之愛。

  從那以後，對他自覺傲出的好：事和成績給以由衷的讚揚和獎-勵，對他的錯事雖不姑息遷就，但也I特別注重以情感動他。我們搬了新家，添置了家用電器，偏巧我的門鑰匙不知弄哪兒去了。以前兒子丟過兩次門鑰匙，都我教」了。這次卻輪到我丟了，想問兒子，卻不好意思。兒子只微笑說：「你也有丟鑰匙的時候哇？」我反覆問幾遍他都說沒看見，我只好決定重新買個門鎖換上。

  原來的舊門鎖牢得很，實在是難換，當我面對舊鎖長嘆倒霉時，兒子忽然說爸爸，你的難題有答案了。」彳』也叫我到寫字檯的電話旁那個號碼本第一頁找，翻開電話號碼窠一1可，夾著的紙條上寫著你的心事請到《辭海》一百頁找。」我找到《系《海》一百頁，又是一張紙條你的心事冰箱冷凍格齡幫你解決！』』我耐著性子在冰箱冷凍格翻了一陣，失蹤兩天讓我擔心兩晝夜的一『串鑰匙竟然在魚肉堆里出來了。我又喜又氣，這個兒子，將鑰匙藏起來折磨我兩天，現在還有心思開我玩笑，又想打他幾下，卻忍住了。不管怎樣，省了我費事重換之苦。我心平氣和問：「你怎麼這樣不懂事呢？我急了兩天，心神不寧，再三問你，你為什麼說；不知道？」

  兒子說：「為的是給你打個珞印。你已好乳次晚上回來把鑰匙忘在門外的鎖孔里，不教訓你一下，你以後還得忘上面，一旦夜裡讓誰拔走不壞了？就像你打我那次，我就再也忘不了！」

  我被兒子的良苦用心和幽默感動表揚他一番之後，讓他媽媽作陪，請他上街吃了次西餐。

  現在兒子已經是班上的學習委考試在前幾名。不但對我嚴格要求他真心理解了，而且養成，嚴格要求自己的自覺性，有時還對媽媽的過分疼愛表示出男子、漢的姿態：「哎呀，用不著哇，多餘！」而對我提出的高嚴要求〗卻很感興趣，很重視。我想，如果現在我家失火的話，他起碼？完他媽就會馬上搶我的，說不定會同時最先將他媽和我一塊搶出來呢！

  1992年6月瀋陽

  （原載《新少年》1992年8期）